池流光皱眉，自从三年前他成为她妈妈的主治医生，看着这个女孩的孝心和艰难，他费了不少心思研究植物人苏醒的方案，但是鹿珠母亲的情况太糟糕了。
望着女孩身上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哪怕洗的干净又熨烫过，依旧挡不住它的平价。
淡妆上的口红一看也是，眉尾的眉粉亦是。
廉价的脂粉经过泪水洗刷所剩无几，小脸蛋更是狼狈。
池流光作为医生见过不少异性，无论老少，鹿珠是他见过生活最拮据的。
每周来陪植物人妈妈，他每次都能看见她啃着简单的面包就着水吃下。
如花的年纪不该过成这个样子。
“鹿小姐，你妈妈已经躺了十八年，现在器官衰竭，苏醒的可能性很小。”
若不是怕她难过，他会说得更直接。
“很小么？”
鹿珠眼神空洞洞的，虚无地望着墙面。
脑海里想起很小的时候生病难受极了，妈妈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喂暖暖的糖水，用冰冷的小手抚摸她滚烫的额头。
都说小孩子没有记忆，可是那年她只不过三岁，那一幕却记了很久很久。
“很小又怎样！”
池流光错愕。
她打起精神，眼睛比星星还亮，充满了斗志。
垂着身侧的两只手握成两个拳头，“我不会放弃她的，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鹿小姐……”
池流光的目光变得悲鸣，“若是你吃的苦得不到任何回报，也要继续吗？”
鹿珠忍着泪意冲池流光微笑，“我不想将来想起来会有遗憾，会恨自己。”
“池医生谢谢你！”她九十度鞠躬，“以后还要继续麻烦您了，我妈妈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池流光拿着笔的手用力，望着她虔诚的模样，有些不忍道：“由于你妈妈的情况以后要更加细致的照顾，医院这边要加费用了。”
鹿珠的身体僵了下，直起腰板后没有卖惨求情，一派镇定道：“我知道了，我会按时交钱的，您每个月把账单发给我就好。”
“好。”池流光收回目光，作为医生不能对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有过多的同情。
他只是医生，不是圣人。
走出医生办公室后，鹿珠挺直的脊梁骨微微弯曲了，有些茫然地在走廊上游走。
她像个局外人路过一些病房，看了看里面的病人和家属，想起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十八年的白青竹，心就密密麻麻疼起来。
当年佳人引得多少年轻优秀的男人追求，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鹿江祥那个凤凰男阴险狡诈、狼子野心！
她怎么能放弃妈妈看着她死呢，那么好的妈妈就这么死了，哪怕是上了天堂都不会安宁的。
可是医药费要加了，她一个实习生连工资都还没有拿到，得要继续从鹿江祥那要钱。
想要让鹿江祥像以前那样心甘情愿拿钱出来，她就得先牺牲自己。
这一次，真的要牺牲自己吗？
嫁给一个老头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该……怎么办啊！
“鹿小姐！”
“李叔？”
鹿珠回过神，不明所以看着跑来的楚总司机。
“楚总让我来找您，老夫人吵着要见您，请您务必去一趟。”
鹿珠微怔，她现在不太想见楚总。
但老太太无辜。
一个月前她来医院看妈妈，路过公园遇见了寻短见的老太太，便有了她和老太太的渊源。
只是没想到老太太的孙子竟是楚总。
虽然和老太太认识才一个月，但老太太的慈祥安抚着她这些年被磋磨的心。
她感觉得到老太太是真心喜欢她。
老太太时日不多，她一直秉着为自己和妈妈积福的心态，每次来医院都会陪一会老太太。
“老奶奶她还好吗？”
“哎，老夫人那身体是油尽灯枯了，现在也就靠着医学和药物吊着一条命。”
“好，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司机把她领到老太太的病房就先走了。
楚廷御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了句：“你来了。”
“嗯。”
鹿珠避开他绕到病床另一边，插着氧气管的老太太朝她伸手。
紧紧握着她的手艰难开口：“小珠啊我可算是盼到你和小御一起出现了。”
“……”鹿珠不敢正眼看楚总。
以楚总此刻的心情，怕又得阴谋论了。
楚廷御却紧盯着她，眼神不太友善。
“小御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姑娘，这一个月来你工作那么忙，小姑娘每个星期都会来看奶奶，她对奶奶有救命之恩啊。”
一个月前要不是遇见鹿珠，老太太早已经一死了之了。
一直以来孙子都隐瞒了她的重症，她无意之间看了医生诊断书后就不想拖累她的孙子。
而鹿珠像个贴心小棉袄开解了她，她便生出了牵红线的心思。
“小御你瞧瞧小珠长得多好，心地也善良，现在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子难找哦。”
老太太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覆盖到一起。
鹿珠第一反应就是挣脱，而楚廷御瞬间抓住了她的手压迫着她。
她对上他警告的眸子，无论是看老太太的面子还是对他的喜欢，都拒绝不了。
“奶奶哪怕是现在死都不怕，奶奶就是怕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会孤单，你二叔又是豺狼心思，奶奶真的怕……”
说到难过处，老太太呼吸更加不畅。
楚廷御迅速丢开鹿珠的手，弯下腰帮老太太顺着胸口。
“奶奶别怕，你好好活着我就不孤单。”
“……我也想好好活着，可是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能不能坚持到这个冬天都说不准……”
老太太浑浊的眸子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一旁的鹿珠看得心揪起来疼。
她侧过头不忍直视，暗暗放轻呼吸减轻心脏的压力。
“奶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愿望就是能看着你成亲，答应奶奶好不好？”
楚廷御的黑眸蒙上一层阴郁，但面对老太太他露出了一丝很浅的笑。
“只要您保重身体，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疲惫地松开孙子的手，“我太累了要睡一会，晚点你们再来看我吧。”
“嗯。”
老太太睡去前不忘叮嘱：“你要好好对小珠，好好和她培养感情。”
楚廷御紧咬着腮帮子，吐出一个‘好’字。
等老太太睡着，他转身朝外走。
鹿珠还杵在原地看着睡过去的老太太，要不是老太太胸口还在轻微起伏，她都要以为人已经不在了。
实在是老太太看着太瘦小太脆弱了。
一想到有一天老太太会走，她想到躺了十八年的母亲，就难过的掉下眼泪。
门口，楚廷御眼神如刀盯着泪如雨下的鹿珠。
压制着音量，冷声道：“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