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军长驱直下,直奔着京城而来,一路上遇到的阻拦反抗倒是不严重。
北边能够算得上是战力的,先前都被朝廷给收编了。
朝廷落败之后,那些人要么就是重新编入了容家军,要么就是战死沙场。
快到京城的时候,容盛心绪十分复杂。
容家和钟离家一样,都是世代镇守边疆的忠臣,可到了最后,还是造了反。
选择了这般乱臣贼子的行径,没有退路可言,成王败寇罢了。
若不是元和帝步步紧逼,容家也是断不愿意做这悖逆之人。
只是容盛很清楚,若是不反,早晚是要带着一家子去陪曾经的老友去去地下喝酒了。
容家军兵临城下准备攻城之时,也不曾特地看过日子,只夏日难得有天气很差的时候,但多少有些燥热,就像人心一般。
稍微有些脑子的都能知道,这次战役朝廷是必输的。
朝廷军队里那些人,也隐隐分成了两个派系。
一方是想直接投降,反正都是必输的结局,不想有无谓的死亡。
剩下的,便都是做好了给大顺陪葬的准备了。
他们生是大顺的人,死是大顺的鬼。
就连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文官,那一日也有不少人跟着上了城楼。
既然有了赴死的决心,那么能亲自陪着这王朝走完最后一程也是极好的。
曾琏站在墙头看着城墙下声势浩大的容家军,心里出奇的平静。
在这一日到来之前,他心中还是忐忑不已的。
在此之前,他那已经对外宣告将他赶出家门的家人都已离开,除却二三知交也留在了京城,再无任何亲友。
他很清楚,朝廷军队面对如今的容家军,一日都撑不过去。
由于大顺多年以来的压制,京城的武将多数都是不得用的,甚至有不少都是文官领了武将衔。
不管如何,今日过后,这世间怕是就再没有他曾琏的名了。
罢罢罢,故去的老太傅好歹教导他一场,他没别的以谢师恩,唯有此身而已。
太子未在东宫等着,而是坐在了承德殿。
就连已经只剩眼珠子能动的元和帝,也被他让人抬到了承德殿龙椅上,让人扶他坐着。
元和帝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他知道这江山是到头了。
在他手里走到头了。
遥想当初,在初初继位时,他还畅想着自己会成为一位多么贤明的君主,可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成了这亡国之君。
元和帝高坐龙椅,太子就坐在他下手,手中拿着玉玺。
至于太子的家眷,已经在东宫先一步上路了。
不管他们是否愿意,都得跟着一起走。
江山颠覆,活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了。
朝廷本就只余不到五万人,心更是不齐,容家军攻入京城时,伤亡也不算大。
在城墙上指挥的官员,一个不剩,尽皆殉国。
容盛带着人直奔承德殿的方向,他的盔甲上还沾着血迹,脸上也飞溅到了一点儿。
入宫之后,同样有人抵挡,那些抵挡之人,自然是一个不留。
容盛带着人踏进承德殿时,元和帝和他剩下的儿子都在承德殿内等着。
魏王和安王不在。
他们先前在城门处指挥,已经先走一步。
魏王死于流箭,安王在被俘前一刻利落自刎,到底还是殉了国。
容盛见到龙椅上的元和帝时,心里也是有些诧异的。
皇城跟个筛子似的,里边的消息压根瞒不住。
元和帝如今身体究竟如何,容盛心里是有数的。
他没想到,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元和帝还会在承德殿等着。
太子见到容盛之时,起身将手中的玉玺放到了龙椅上,而后一步步朝着容盛走来。
他眼中带着笑意,像是看着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随着太子的靠近,容盛身边的那些将士都警惕万分,生怕太子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
“都在这了,省了靖安侯些功夫,上路也不劳靖安侯相送了。”
容盛沉默,新朝建立,不一定就会把旧朝皇室赶尽杀绝。
留下一两个,用来施恩,展现仁义也是常有之事。
当然,那也是得位不正,不得不为之,到最后还是一个都不会留下。
太子身为大顺储君,是不可能留下的。
晋王和其他几位王爷的目光也都落在容盛身上,等着他的答复。
容盛先前没想过事情会这般顺利,并未准备什么毒酒白绫,但这样的东西,总归宫内是少不了的。
他刚想应下,就见太子往后踉跄了两步,之后更是唇边溢血。
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倒下的声音。
容盛顺着声源处望去,倒下的是一位年轻的王爷,他不算面熟。
倒下之后,面色十分痛苦。
容盛便知道,自己答不答应都是一个结果,太子早便做好了准备。
恐怕是先头宫门处的人来报的信,他们早已事先服了毒,死也不会是阶下囚。
尽管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成算,看到了结果,容盛还是应了太子一声。
“臣,恭送太子殿下、诸位王爷!”
君臣一场,至此方休。
容盛一步步朝龙椅走去,他身边早有将士先他一步将最先毒发死去的元和帝从龙椅上拽下来,捧着玉玺奉给他。
他瞧着触手可得的玉玺,心中五味杂陈。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坚定拿起玉玺,越过元和帝的尸首坐上龙椅。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离修稍落后一步,他到的时候,那些将士已经在参拜新皇。
他也跟着众人山呼万岁,元和帝等人的尸首尚在不远处无人收殓。
舒明蓁没有去承德殿,她带着人去了后宫。
后宫那些宫室内,嫔妃基本都已自戕,至于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倒不重要了。
只有少数低位妃嫔还活着,似乎是被忽视了,连殉葬都无人注意。
也算是好事儿,至少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舒明蓁清楚容家军虽然治军严明,但毕竟还是有不少人是之后收编的。
更何况,一路打过来虽然算得上顺畅,可并非没有伤亡。
舒明蓁之所以选择带人搜后宫,就是放着有人私自朝这些女眷下手。
身为宫中女眷,她们被大顺那些百姓们奉养多年,吃用都来自于百姓。
若说全然无辜,实在也算不上,可若说让她们谁来背了骂名,那也是荒唐。
她们空遭奉养,实则手中没有半分权。
舒明蓁亲自盯着,那些就算是心中略有些想法的,也到底不敢闹起来。
先前舒明蓁一同出入军营的时候,她的那些手段,不瞎的都能看得到。
别说是那些靠着七弯八拐作威作福的,就算是那些将士们的亲生子,舒明蓁下起手也不心软。
有不少人在搜宫的时候昧下了不少东西,舒明蓁只当没看到。
他们也不敢闹得过分,不过拿些小巧的首饰一类。
新朝初立,有的是麻烦事儿。
容家人都在宫中,先前还留在嘉临关的家眷也着人去迎了。
舒家和钟离家暂且还未分开,就住在先头的靖安侯府内。
容成蹊原本是安排在先头的魏王府,他偏嫌晦气,整日都住在靖安侯府。
舒明蓁先前就跟钟离修通过气儿,让他就做一个纯粹的武将。
钟离修也是一样的想法,既然想好了只是武将,那么新朝初立的那些事儿便与他们无关。
得等到新朝略定,准备平定南方那些豪强的时候,才轮得到钟离修。
新朝定国号为乾,一月后容盛才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从镇守边关的武将变为一国之君,容盛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他的大半辈子都只是个武将,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与武将相关。
如今成了一国之君,他竟还有些似在梦中的感觉。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所有的一切都得重新商议决定。
是继续沿着前朝的惯例,还是要进行改动,都得重新商议。
好在容盛如今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子,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虽然如今没钟离修什么事儿,可他还是每日都得跟着上朝点卯。
新皇尚未正式登基,但每日商议还是躲不过的。
钟离修也就每日跟着那些人去应个卯,杵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每日商议时,容惊羽都能瞧得出他在走神。
他总是人在神不在的,容惊羽瞧着都有点来气。
每次一旦点到钟离修让他说话,除了关于之后的战事安排以外,他一色都是一句恕臣无能。
钟离修这莫名有些滚刀肉的态度,别说容惊羽,容盛瞧着也有点来气。
私下容盛和容惊羽也分别找过钟离修,就差把让钟离修回家跟舒明蓁商议明说了。
可正因为他们不好明说,钟离修每次都是装傻充愣糊弄过去的。
如今在宫中比不得先前,隔墙有耳,一句话传出去能揣测出百样意来。
钟离修的态度也是舒明蓁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什么都不想掺和的。
舒明蓁深知此时女眷是个什么地位,她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世道如此,成见之深,不是一两日便能改变的,她也不觉得自己就能改变得了。
急流勇退,便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先前是为了替钟离修揽下一些目光,如今不用了,她也懒得伤神。
容惊羽和容盛忙得两头不见太阳,容成蹊却好些。
他常住在府上,故意当着舒明蓁的面商讨。
舒明蓁一下就能猜出他的用意,并没有往坑里跳的想法。
那些心思她在脑子里过一遍就算了,不说出来也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