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和南方的形势不同,但舒明蓁并不觉得一定要分而论之。
靖安侯和钟离修他们主要的势力都在北方,且家族多年都是盘亘在北方,对于南边了解不多。
就算是斗起来,消息也得临时寻。
他们虽然势力不小,可在南边暂且还比不上舒明蓁。
就连钟离修也不清楚,舒明蓁如今手下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他也不清楚,舒明蓁已经让她的人也参与进了南方的混战之中。
真正斗起来,光有各路的消息还是不够的。
舒明蓁要给自己和自己所在乎的人留好后路,就不能把一切都寄希望于容家人的良心上。
她若是天真到了那一步,那就算某一日被人算计死了,也只能当她是活该。
她习惯步步为营,走一步看十步。
钟离修一直以为,她所留下的后路,是处处铺开的那些搜集消息的人。
但实际上,舒明蓁还让人也参与进了叛乱。
若是打到最后,她和钟离修还能功成身退,那她的人就只是一支归顺于靖安侯的普通势力而已。
若是不能,她总还是得保下自己这些人才是。
舒明蓁的棋局是铺遍了整个大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算是阿梨,也并不知晓全貌。
她手下的人,谁都只处理其中的一部分,她把自己布下的棋局分成了几部分。
蒙皓君也联系上不少江湖中人,在这乱世中,他们自然也清楚自己避无可避。
其中三成的人,被舒明蓁安排去了南方,三成的人被她散落去了大顺各地,剩下的四成,才以招安的名义让他们来了嘉临关。
来嘉临关之后,钟离修也没闲着,除了每日商讨之后的事以外,他还在重新休整西北军。
如今的西北军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可总还有许多人是当初的老人。
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愿意听从钟离修的。
钟离修每次收到那些人的消息,他们总问钟离修何时去西北,何时才能再度带领他们。
每次收到这样的消息,钟离修总觉得自己是有些配不上的。
他何德何能,能让他们这般追随。
细细算来,也不过是承蒙祖宗余荫罢了。
他先前一直不怎么敢问起西北那些人的事儿,当初一战,到底还是他们钟离家拖累了许多人。
可他们收到他的消息,得知他还活着的时候,都是一色的关怀与期盼。
钟离修投靠靖安侯,他终于是把自己其他的家人也往嘉临关接了。
这些年不曾见过家人,他一遍盼望着,一边又总是担忧着。
他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大抵是他能力不足,重现不了祖上荣光。
也不知祖母再见他时,是否会有怪罪。
当初父兄为护着他而惨死,不知母亲是否有埋怨。
钟离修担心的事很多,直到他家里人都快到嘉临关了,他依然还在纠结。
他多数时候,并不是个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碰到跟感情有关的事,还是会踌躇不前。
起先的时候面对家人是,到后来面对明蓁时也是。
他很清楚,自己和明蓁之间,一直是在由明蓁向前走着。
很多时候,他甚至可以说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如此,可他也清楚这样不大好。
有时候他甚至会担心,担心若是明蓁哪一天累了,他该怎么办。
他在这些事上总是优柔寡断,但明蓁不是,明蓁历来都是信奉快刀斩乱麻的。
钟离修早能察觉,舒明蓁并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性子。
她并非后宅依附于男子的之人,她若是离开他,她依然还能很好。
但那样的事,钟离修光是想想都觉得无法接受。
钟离修家人到嘉临关的前一日,他压根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家里人的事。
不管怎么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家里人。
不管是明蓁还是周叔,都一直在告诉他,家里人不可能会责怪他。
他自己心里同样也清楚,家里人并不会对他有多少迁怒。
可他还是担心,他在乎着家里人,所以分外担心。
他一直在翻来覆去的,舒明蓁也跟着没法入睡。
从前在末世的时候,丧尸隔着张门嘶吼,舒明蓁都能睡得好好的。
来到大顺之后,反倒是养得娇气了很多。
她跟钟离修刚成亲的那几日,每日早晨醒来,她都习惯性的从空间中先拿出点东西,而后才反应过来。
她习惯一个人,末世时就是如此,她不像很多人一样,更习惯成群结伴。
在那时,她就是个异类。
先前多吵闹的地方,她都能抓紧一切时间好好休息,如今倒是受不了身边有一点响动。
舒明蓁知道钟离修在担心什么,换做是她,也不可能不担忧。
前世她父母因为她惨死,那时候她也曾想过,若是他们有一日复生,她大概也不敢去见他们。
就像刚来到大顺的时候,这一世的爹娘和前世的父母长得一样,对她的关怀也差不多。
那时候,她其实心里隐隐也是有些不敢接近的。
“谨之,我突然有些想听你说一说你从前的事了,你给我说说你儿时的事好不好?”
钟离修意识到自己吵到舒明蓁了,可他也实在是睡不着。
护送祖母他们的人已经回话,明天就能到嘉临关了。
他准备了许久,从找到祖母他们到现在,都快三年的功夫了,他依然没有准备好。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心中也非常忐忑,可有时候又不知该和谁说。
明蓁开了这个口,其实是在给他台阶下。
他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他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明蓁说才是。
钟离修有时候也不清楚,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分明是些并不难说出口的话,可每次他都是临到头就退缩。
他明知道舒明蓁并不会笑话他,还是总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担忧。
钟离修也清楚这样不好,可总还是想的是一样,做起来似乎又是另外一个模样。
就像他让人去接祖母他们时一样,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
可随着他们离嘉临关越来越近,他便越来越糟。
“钟离哥?”
随着舒明蓁这声呼唤,钟离修原本烦躁的心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了。
从一开始,明蓁就是这般唤他,也只有她这般唤自己。
平日里听到的更多的,是他的字,谨之。
只有明蓁每次都会唤他的姓,这其实反而让他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她的呼唤,让他始终记得自己的来处。
他是钟离家的人,就算如今钟离一族已经没了,他也始终都是钟离家的人。
“既然明蓁想听,那就说说吧,先说好,可不许笑话我。”
“自然不会笑话的,谁还没有点哭笑不得的事了。”
“那我说了,你也要说给我听才是。”
钟离修试探着开口,他先前其实从没有尝试过打探舒明蓁的从前。
他的本能在告诉他,那是个禁区,就像明蓁偶尔那些非同寻常的手段一样。
“你先说说吧。”
舒明蓁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应下。
夫妻之间应该是多些坦诚才好,可她身上有些东西并不能说,哪怕是死,她也会把那些秘密带进墓里。
她的回答钟离修并不觉得意外,他早猜到的结果。
有些事他心里也清楚,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而她只需要留在他身边就好。
钟离修望着床帐,并不看舒明蓁。
两人就这么平躺着,舒明蓁主动伸手握住了钟离修的手。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在这一瞬,钟离修感觉自己连日躁动的心难得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