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被威远将军一事给刺激到了，成日里就想着能够送元和帝一程，都快把自己给想魔怔了。
他那些想法除了容成蹊以外，不能为外人道，就连周叔也没说。
周叔尽管知道定北侯府的悲剧是元和帝造成的，可他忠于定北侯府一辈子，也被定北侯府影响了一辈子。
他生不出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来，也猜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
周掌柜没法子应付，只能想到了舒明蓁身上。
就他看来，如今也就舒姑娘的话主子兴许能够听得进去一些。
周掌柜求到舒明蓁面前时，舒明蓁并不意外。
钟离修的烦闷，她同样也看在眼里，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威远将军出事，难免会让钟离修想到他家曾经的事。
他会因此焦躁，再正常不过。
舒明蓁应下了周掌柜的请求，因为她也不想看着钟离修再这么继续焦躁下去。
不管他在想些什么，计划着些什么，总要说出来她才能知道。
舒明蓁和钟离修还是一道回的大河村，在回村的路上，舒明蓁就提起了这事。
“钟离哥，你近日怎么了？”
钟离修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他总不能直接跟舒明蓁说，他因为元和帝活得太好而心里堵得慌。
哪怕这是事实，可说出来总有一种荒诞感。
他知道舒明蓁和他一样，对如今的元和帝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只是这样的事他还是会有些难以说出口。
他不说话，舒明蓁隐约也还是能够猜到他的心思。
“是因为前些日子威远将军的事对吧，让你想起了先前的事？”
钟离修摇头。
“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当今是越来越容不得人了。”
舒明蓁微微挑眉，她没想到钟离修竟然还在担忧这个。
“朝堂之上的事，自有朝堂之上的人担忧，何须我们来想这些。”
钟离修叹气，这样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只是他被父兄教养着长大，多少还是会和他们一样有着些相似之处。
朝堂上如何，他其实并不关心。
可大顺如今那些官员，实在已经够糟糕了，元和帝再这样下去，能用的会变成什么牛鬼蛇神他都不敢想。
“明蓁，我并不关心那些朝堂上尸位素餐之人，只是很担心那些百姓，如今百姓的日子已经算不得好了。”
先帝在时奢靡成风，百姓苦不堪言，自从元和帝上位以来，也并没有做到休养生息。
这么多年来，元和帝也只是放任，除了登基之时曾经减免赋税，再没有过多少利国利民之策。
他的心思，全都花在了如何让权柄更加稳固之上。
舒明蓁其实是有些不大理解钟离修的，她前世先是生活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而后末世到来，就完全变成了弱肉强食。
她不需要去关心那些上层人物究竟是怎么想的，最初的时候影响不到她，后来也是。
钟离修有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可往往这种人才是最容易郁郁不得志的。
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又有几人愿意去听那逆耳忠言。
况且，舒明蓁也不认为钟离修会想要辅佐元和帝。
比起辅佐，他大概更想让元和帝躺进他修建多年的陵寝，不要浪费了那块地方。
“钟离哥，你不是君主，也非朝臣，那些百姓你担忧又有何用，大顺走到如今，也不是一人之过。”
钟离修沉默了，他在回想着舒明蓁说过的那些话。
舒明蓁的话没有一点问题，就是有些太过尖锐了些。
大顺走到如今，是全部世家裹挟着大顺往前走的结果，不是某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他希望能够送走元和帝，有一位贤明的继位君主能够改变这一切。
可如今大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继位君主贤明，钟离修也没法说一切就真的能够好起来。
那些世家，那些贪官污吏，始终都会存在。
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绝对不会有彻底罢休的一天。
舒明蓁将手轻轻搭在钟离修的肩上，无声安抚着他。
她没指望自己的几句话就能改变钟离修的想法，她只是希望他能够心绪稍微平和一些而已。
钟离修这么继续焦躁下去，影响的也是他自己的身体。
舒明蓁并不觉得，那些远在天边的事能够影响到自己。
上位者的决策，向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不是直接下达诛杀令，什么都是可以转圜的。
这时的她还想不到，日后当真有需要考虑决策的一日。
还是和容成蹊一起。
钟离修一路上都没再说话，但脑海中却始终在回想着舒明蓁的话。
他近些日子或许确实是太急躁了些，他不得不承认，威远将军的事还是对他有很大的影响。
他确实想起了当初定北侯府的事。
近几日，他晚上总是梦见那场战役。
梦见惨死的父兄，和满地的鲜血。
钟离修将舒明蓁……不，牛车送回了舒家，舒明蓁又送他回了家。
一道上，两人还是没怎么说话。
他们俩走在一起，在大河村人眼中已经是极为常见的事。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带着有些深意的目光看着他们俩，但到如今所有人都能做到视若无睹。
除了舒兰。
舒兰每次遇见钟离修和舒明蓁走在一起，总会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她最开始接近赵思源，不仅仅是因为赵思源有出息，更是因为赵思源是舒明蓁的定亲对象。
打小她就一直非常嫉妒舒明蓁，舒明蓁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
明明都是女子，但舒明蓁的日子却比她好过很多。
哪怕她是镇上人，在村里人的眼中日子要更好，但实际上却是比不上舒明蓁的。
她与舒明蓁年纪相仿，从小就无法避免会被放在一起比较。
就算别人不说，她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比较。
她的日子没有舒明蓁舒坦，这是她一直以来心中的一根刺。
她以为自己抢走了思源哥哥，舒明蓁的日子就会一落千丈。
在如今这个世道，被退过亲的女子可是很难再说亲的。
舒明蓁年纪也不小了，拖着拖着，就会落到官府婚配的地步。
那些官府婚配之人，能是什么好人，舒明蓁一辈子就都毁了。
可是没想到，一切并没有如同她所预料的一样，舒明蓁并没有被官府婚配。
她不但再次定了亲，钟离修甚至愿意入赘。
舒兰每次看到钟离修的时候，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
钟离修身形高大，又总是冷着一张脸，叫她怎么能不怕。
可她也能看出来，钟离修每次走在舒明蓁身边的时候，整个人都柔和了很多。
舒明蓁她凭什么，她凭什么这般好的运道。
被退亲之后，还有人愿意这般对她好。
舒兰每次一见到他们俩走在一起的画面，就会想起自己那一地鸡毛的生活。
这场婚姻，是她自己强求来的，只是成亲之后，一切都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她和思源哥之间的关系，甚至还比不得之前好。
先前她不曾跟罗氏打过交道，不知道罗氏是这般难对付的性子。
若是她早知道罗氏这般难对付，或许当初还有有所犹豫。
但现在已经迟了，她已经嫁给了思源哥。
思源哥并没什么不好的，只有罗氏才烦人而已。
若是罗氏没了……若是她没了就好了。
舒兰不止一次有过这个念头，但她到底只敢想想而已。
当初舒明蓁落水也是意外，她只不过是见死不救而已，当真让她杀人，她是绝没有这个胆子的。
舒明蓁把钟离修送到家，钟离修看着舒明蓁那双一如既往沉静又灿烂的眼眸，突然很想再问一遍当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