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蓁在距离钟离修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抬头望着他，眉眼带笑。
这样的舒明蓁，钟离修根本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心思。
她最初让他东西的，就是这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如今，她抬头看着他，那盛满了漫天星辰的眸子，仿佛也能容得下一个他一般。
“舒姑娘……”
“为何又生疏起来了？”
舒明蓁眉峰微蹙，有点不大高兴。
钟离修慌忙把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话咽下，见舒明蓁不高兴，他有心想哄，却又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开口。
早知如今，当初在爹娘兄嫂腻歪时，他就不该一味地躲开。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骏马长枪，根本不会顾及这些儿女情长。
如今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方知有些东西还是该学着些。
当初他兄嫂不合时，还有爹娘帮忙从中调和，替兄长出主意。
可现在他只有孤身一人而已。
爹早已亡于沙场，娘纵使是还活着，如今自己也不能去见她。
钟离修不肯再开口说出自己先前就一直惦念着的名字，他甚至不知自己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
他不该来的，只要不来，他就还能自欺欺人。
只要一切都还没说清楚，他和舒明蓁之间就始终还是挂着未婚夫妻的名号。
钟离修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劣，都走到了这个地步，还想拖着自己心爱之人。
他不愿开口，舒明蓁原也只是调侃。
她意识到钟离修状态似乎不大对，没再接着方才的话。
“钟离哥，今日我来，是想聊聊我们俩成亲之事。”
钟离修只觉得喉间艰涩，他早就想好的那些话语，如今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都走到了这不田地，他本该潇洒些，不该多做纠缠。
可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对一位姑娘动心，又如何舍得这般轻易斩断。
当初定北侯府被污蔑通敌叛国之时，他那时定了亲的姑娘的家人上门退亲，他心中意思一丝也没有。
原以为同样都是退亲，不会有多少差别。
可到底还是他想当然了，退亲和退亲也是不一样的。
当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舒姑娘是自己选的。
那时退亲说得轻易，如今却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我知道了，日后不会再来纠缠姑娘，往后，还请舒姑娘多珍重。”
这短短二十四个字，钟离修说得格外艰难。
他第一次心悦一人，只能这样无疾而终。
舒明蓁听着他的话，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总觉得氛围有些奇怪是为什么了。
她是来商量婚期的，就算婚期暂且定不下来，也想两人当真好好相处试试。
但钟离修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以为自己只是来和他退亲的。
舒明蓁在心中反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到底是哪里不对给了钟离修这样的错觉。
她在反思，而钟离修见她没有立马反驳，以为她是默认的自己的说法，心中越发难受。
眼瞧着钟离修情绪越发低落，舒明蓁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她今日来，是为了说明自己的心意，但似乎……好像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掺杂了进去。
“钟离哥，我今日来，并不是来退亲的，我是想问问你，婚期稍微迟些如何？”
钟离修猛地抬头，双眼带着迷茫。
他……是不是听错了？
舒明蓁怎么好像，是来商量婚期的？
他才二十岁，耳朵就开始不好使了吗？
不对，这好像不是耳朵的原因，应当是脑子的原因。
钟离修一脸恍然，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脑子来。
舒明蓁先前对他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态度，跟舒明蓁成亲这种事，也就发生在他梦里过。
可现在，她竟然在跟他商量婚期？
虽然她话里的意思是想隔久一点在成亲，可话里的意思怎么听还是像在商量婚期。
若不是舒明蓁如今就站在他面前，他担心舒明蓁觉得他是个傻子，他真的很想给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梦。
舒明蓁主动跟他商量婚期，这样的好事儿，就是在梦里都不曾发生过。
“等等，明蓁，你刚说什么？”
钟离修是当真慌了神，连要跟舒明蓁保持着距离都给忘了。
他现在满心都惦记着舒明蓁方才说过的话，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
“我说，我们的婚期能否迟一些。”
舒明蓁其实又很想笑了，只是她觉得这时候若是笑话钟离修，他保不齐会恼火。
她再次重复，钟离修这下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舒明蓁，他心悦的姑娘，是来和他商量婚期的。
钟离修狂喜，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柳暗花明了。
原以为自己和舒明蓁只能就此分道扬镳，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
而且，还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她在亲自和他商量婚期，而不是她长辈提起。
“我、这、我得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钟离修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合适了。
舒明蓁见状，还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钟离修痴痴地望着她笑，一如当初看到她和赵思源站在一起时想都没想就上前把两人拉开一样。
舒明蓁其实算起来笑得并不算多，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够叩动她的心弦。
钟离修一直以为，自己能和舒明蓁维持着定了亲的名义，过两年等舒明蓁找到更合适她想要的，就会退亲。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和舒明蓁之间唯一的结果。
他不是没想过争取，可她能看出舒明蓁对男女之情的冷淡，他并不想让她为难。
也是因此，他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说出来只会让她为难，那就不必如此。
他似乎当真没给她带去过什么好处，那至少不该给她增添烦恼。
钟离修从未觉得，有人的笑声如此悦耳。
哪怕明知道她是在笑话自己，他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好事，他恨不得日日都有。
舒明蓁笑了一小会儿才停，见钟离修一直看着她，她心中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从前，她不曾发现过自己有这般多的坏心思。
可每次一见到钟离修那因为她一句话就开始泛红的耳尖，她总还是忍不住言语逗弄他。
她有时也觉得，自己和钟离修之前，似乎不像是一般男女之间的相处。
但奇怪些也无妨，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们在一次次试探中靠近，最初的他们，都是浑身尖刺。
舒明蓁还记得，杀那三头野猪时，他们俩还在暗自威胁对方。
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里，她光顾着自己的事，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生活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原本的想法里，只有她自己和家人，不曾有过伴侣。
先前她从未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以伴侣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现在，她知道了。
如果她身边一定要有一个人，至少现在，她希望是钟离修。
她这人历来更关注眼前，对于有着太多不确定的未来，她无法保证。
一辈子那么长，直到合眼之前，她没法说自己的一辈子会是怎样的。
没法做到的事，她不想承诺，不想让人盼到最后是一场空。
执手偕老这种事太久远，她不敢想，她只能想想离得最近的亲事。
她先前只当钟离修是好友，如今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伴侣，就要重新相处试试看了。
她无法确定，若是不合适，他们是否还能退回到朋友的地步。
但她知道，既然明确自己的心意，这一步若她不迈过去，以后后悔的肯定还是她。
她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是上天垂怜，可不是为了让她再来给自己徒增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