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收到舒明蓁的信，打开一看，是约他见一面的。
舒明蓁担心钟离修不去，特地在信上写明了原由。
她想跟他聊聊，他们之间的亲事了。
一封信不过短短两行字，钟离修却看了许久，像是想把信纸盯出花来一样。
舒明蓁说想要和他谈谈成亲一事，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见她。
钟离修觉得，舒明蓁或许是寻着了她觉得合适的人，又或者是觉得官府婚配一事暂且过去了。
反正，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舒明蓁约他，是想把亲事退掉。
自己此行都都不确定生死，退掉亲事其实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好事。
只是一想到要将亲事退掉，他就怎么也舍不得。
他本该干脆答应，然后与舒明蓁见上一面，两人把所有的事儿都说清楚的。
只是他不想，本来他就够犹豫了，看到了舒明蓁的信之后，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越发不想见面。
舒明蓁信上没写时间地点，就是想等钟离修来定。
隔了一日，舒明蓁还没收到钟离修的回信，又让阿梨送了封信过去。
钟离修连着收到舒明蓁约他见面的信，也知道自己其实是躲不过了。
他最终还是给舒明蓁回了信，就约在了舒明蓁的清茗阁。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他已经犹豫得够久了，若是一直犹豫下去，他都会瞧不上自己了。
明明哪怕是生死之事，对于钟离修来说也很容易做出决断，可对上自己的亲事，他却始终优柔寡断的。
这样的做派，钟离修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明明先前，他做什么都是很果断的。
他还记得先前大哥和大嫂成亲之前，历来糙得很的大哥每次去见大嫂，都会想尽法子打扮好。
哪怕只是一块玉佩，也能够纠结许久。
从前他瞧不上大哥的做派，觉得他矫情，像是个黄花姑娘。
如今轮到他自己，才知道心上有人是多么酸楚又甜蜜的事。
没意识到自己心悦舒明蓁之前，每次见到舒明蓁，他都会觉得隐隐欣喜。
意识到自己心悦舒明蓁之后，每次去见舒明蓁之前他也会像先前的大哥一样踌躇犹豫，生怕自己有一丝不妥当。
周叔每次都让他去见舒明蓁之前多拾掇一番，可每次他收拾过后，反倒是自己都觉得陌生。
到最后，他还是和先前差不多的模样去见的舒明蓁，只是每一次，他连鬓角的发丝都是仔细整理过的。
虽然处处瞧着还是和从前一样，可那其实还是他换过许多套衣服之后才决定的。
之所以不换，是不想心上人对自己有一丝陌生感。
但到底是去见心上人，还是忍不住仔细收拾一番。
钟离修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去见舒明蓁，不再像先前一般，他换上了一身骑装。
在他前十几年里，骑装是他穿的最多的衣裳。
他长于西北，骑术极好，只是大概没机会让舒明蓁见一见了。
今日过后，他或许跟舒明蓁之间又再也没有关系了。
钟离修好生大半一番去见舒明蓁，长发高束。
恍然间，周掌柜好像又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舒明蓁先到的清茗阁，她亲自跟人谈话，自然不会让人听着。
她在清茗阁等着，每一瞬都感觉过得很慢。
舒明蓁想了这么多日子，终于觉得还是无法无视自己的心意。
当初在末世那场恋爱无疾而终，她甚至分不清自己那时和男友到底是相互依靠更多，还是相互喜爱更多。
但不管怎么算，她跟他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不要轻信于人，哪怕是身边人。
这是他教她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
在那之后，也不是没人向舒明蓁表示过好感，但舒明蓁始终封闭着心门。
她冷眼旁观，总能看到那些人眼底藏得并不好的欲望。
她并不讨厌野心，但如果一开始就是奔着利益来的，就不必标榜感情。
对于情爱一事，舒明蓁自认并不擅长。
她喜欢条理清晰的情感，但很显然，情爱不在此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它的魅力，也是它的恼人之处。
舒明蓁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对钟离修有了好感，只是到现在，他好像也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
恰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他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她，以至于她回首时，早已习惯如此。
她其实到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对钟离修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只是她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就不想选择逃避。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和她走下去，就如今看来，钟离修是个很好的选择。
她喜欢他每次找话题时生硬的模样，喜欢他动不动就泛红的耳尖。
钟离修推开门时，舒明蓁正站在雅间的窗边。
听到动静，她回首一看，愣在了原处。
她从未见过钟离修这般模样，又觉得钟离修本来就该是这般模样。
往日里沉默寡言的钟离修，好像在这一瞬间鲜活了很多。
平日里见他，总是褐色、黑色轮换着穿，唯一一次不同，就是在他加冠礼时。
只不过，那时候他那身衣裳，可不如这一套衬他。
他先前的模样，更像是想要刻意把自己藏于人群之中，哪怕有张俊朗的脸撑着，也没法让人记得深刻。
如今见到身着黑红两色骑装的钟离修，舒明蓁无端想起了阿梨先前说过的那句话。
钟离修，善使缨枪。
此刻，他的人也给舒明蓁一种这样的感觉，光是站在那，就带着意气风发的感觉。
这样的他，恰如一杆舞起来猎猎生风的缨枪。
她觉得自己先前当真是耽搁了，早该去寻摸一杆好缨枪才是。
他只是出现在她眼前，她仿佛就能窥见，属于他的，自己不曾参与过的时光。
舒明蓁也是难得刻意打扮了一番，虽然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她在头上簪了一朵白山茶。
正是钟离修送她的那株白山茶。
白山茶并不是这时候开花，她还是用了异能。
钟离修看清舒明蓁的那一刻也呆住了，他感觉今日的舒明蓁格外不一样。
不是和自己一样打眼就能瞧出来的不同，但就是和自己先前见过的模样有所差别。
舒明蓁见钟离修推开门后就呆头鹅似的站在门口，眼中难免泛起笑意。
“钟离哥，先进来吧。”
钟离修慌忙错开目光，在心中懊恼自己的失态。
明明是想着最后要给舒明蓁留个好些的印象，可似乎还是没成功。
钟离修微微有些沮丧，进入雅间关门时，舒明蓁好似看到了他头上垂下来的耳朵。
他在离舒明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和舒明蓁之间保持着一臂有余的距离。
想起上次见面时，他和舒明蓁交握在一起的手，钟离修愈发不敢抬眼看她。
舒明蓁在他出现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腰间佩戴的玉佩。
正是她送他的那一块，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戴上。
先前她还疑心他是否不喜，不然为何从未见他戴过。
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喜。
山茶玉佩，在如今的大顺并不时兴，她不知他是否喜欢。
她很少给人送礼，不知道到底送什么才最合适，思来想去，只能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送了出去。
其实在那时，她就该想明白的，平白耽搁了这些日子。
舒明蓁瞧见那玉佩，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想明白之后，她好像也猜到了钟离修的心意。
她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为何止步不前，但是没关系，这一步也可以由她来走。
她喜欢山茶，从来就是喜欢它的决绝与热烈。
看着舒明蓁一步步朝自己靠近，钟离修只觉得氛围奇怪。
有种，尚在梦中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