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蓁眉眼温和地看着钟离修，等着他的答复。
她能够感受到钟离修的纠结，甚至她隐隐能察觉到他的痛苦，虽然她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会催他，她就在这等着他的答案。
钟离修对上舒明蓁那双眼，险些什么都不顾直接答应下来。
“你为何……突然想起婚期一事？”
舒明蓁先前的抗拒是做不了假的，虽然他先前也因此觉得有些难受，就算他知道那并不是针对他的也一样。
她啊，当真是把自己对成亲一事的抗拒写在了脸上。
正因为如此，先前周叔越过他直接找舒家人商量婚期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生气。
明知道她不喜还非得犯，他是得有多过分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舒明蓁也知道自己先前表现得很明显，因为那时候她是当真没有想过成亲的事儿。
成亲对于她来说除了增添麻烦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不管是对于先前的她来说，还是对于原主来说，似乎都很难寻觅到一个良人。
在末世那么多年，她也习惯了事事靠着自己，她没法想象自己个另外一人相协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选择和钟离修试试看，对于她来说，本身就是一场极大的豪赌。
若是依然不合适，她肯定会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
她不在乎什么先前付出了多说，若是什么时候都抱着这种想法，最后只会让自己累得慌。
更何况，不合适的关系不断继续，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伤害。
“钟离哥，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们的婚期吗？”
钟离修不敢对上舒明蓁的目光，生怕不慎就出卖了自己。
他怎么可能没想过，在刚定亲的时候，他甚至做梦都在想。
可舒明蓁后来再没提起过这事儿，他自然也能猜得出怎么回事。
“先前……”
“先前是先前，如今我觉得当真该想想了，我年岁也不小了，如果是钟离哥的话，试试看也无妨！”
钟离修再度愣住，他觉得今日大约是自己人生中呆愣时间最长的一日了。
明明他是想着来结束这一切的，结果舒明蓁一提起婚期，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只想着，能和舒明蓁好的事儿了。
钟离修明白，今日机会难得，若是他退缩的话，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你说的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舒明蓁微微一笑，难得有些俏皮。
“先前……我并没打算真正成亲，钟离哥应当也能感受到吧？”
钟离修点头，他怎么会没有察觉，若是当真什么都没有察觉，那时候他就不会觉得那般苦涩。
“我说的试试，就是我们相处试试看，说不定，我们当真合适成亲呢？”
大顺并没有恋爱这一说法，舒明蓁的话其实是极为出格的。
未婚男女的接触，多数人只会说是私相授受。
就算是当初钟离修兄嫂在定亲之前的接触，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舒明蓁说试试看，钟离修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停了一瞬。
他还是不大能理解舒明蓁话里的意思，可本能好像在告诉他，试试也无妨。
“舒姑娘……”
“方才喊明蓁不是好好的么？”
钟离修始终还是错开眼不敢看她，生怕多看了一眼就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我没能明白姑娘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像寻常定了亲的人一般相处试试，谁也不许刻意躲着对方，如何？”
钟离修心虚躲开，他还是不敢答应下来。
西北那边若是当真乱起来，别说是躲着她，他连自己到底还会不会在临安镇都不敢保证。
钟离修还是沉默不回答，舒明蓁其实也开始心里有些没底。
这时候，她也没法保证自己先前的感觉不是错觉了。
难不成，当真是她会错了意？
舒明蓁退后两步，跟钟离修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钟离修见着舒明蓁的动作，只觉得心里顿时好像缺了一小块。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够让人恼火了，可他同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十有八九要离开，不一定还能活着回来，这样的话，让他怎么能对舒明蓁说得出口。
“还是……钟离哥你其实是想过段时日退亲的？”
他若是当真想要退亲，那他对自己就是无意的，舒明蓁也并不想过多纠缠。
她许是难得心动，想试试看，可同样她对于感情，可能也更像是蜗牛。
她不想让自己再受伤害，只能在自己能感受到风吹草动时就尽快收手。
舒明蓁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既然谈感情，里边可以掺杂一些其他东西。
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舒明蓁不强求他们的感情像白纸一样干净。
但至少，他们的感情不该开始于某一方的勉强。
她或许确实很难找到能合心意之人，但她不是非得要一个合心意之人共度一生不可。
能够寻得到，是她有幸，若是寻不到，她自己也能很好。
钟离修知道自己现在最好是应下舒明蓁的话，才能不给她带去更多的麻烦。
可答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喉间就好像有一团棉花堵着一样。
眼前之人，可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心悦的姑娘，他怎么舍得这样推出去。
钟离修还是沉默，舒明蓁也难免有些恼火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话放在现在，已经是很出格的。
身为一个姑娘，她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进退的阶梯都给了他，可他偏偏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模样。
舒明蓁也没辙了。
“你有话能不能直说？”
钟离修听出了舒明蓁话语中带着的火气，他知道，自己若是再接着保持沉默，他们也只会不欢而散而已。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哪怕是到最后，他也不想和舒明蓁落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哪怕是到最后，他也希望自己在舒明蓁心中的印象是不错的。
不然，他也不会一大早起来，一遍又一遍拾掇着自己。
先前他娘亲要给他定亲相看时，有他娘亲一直盯着，他都不曾如此上心过。
“舒姑娘，我是罪臣之后。”
舒明蓁微微一愣，她在等了这么久，就等到这么一句话？
她再一次觉得，钟离修的脑子当真是跟其他人的不同。
她不是第一日知道他是罪臣之后，甚至在和他定亲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早就知道的东西，如今又拿出来说的意义何在？
“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
舒明蓁现在是当真觉得自己脑子也是一团乱麻，当初因为小鱼儿事儿，她早就知道了钟离修的身份。
小鱼儿是罪臣之后，钟离修是她亲叔叔。
如今就讲究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福荫子孙，也能祸及家人。
小鱼儿是罪臣之后，钟离修一定也是。
“舒姑娘，我早该是个死人了。”
舒明蓁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她其实先前就有所猜测，只是钟离修亲自说出来的感觉还是不大一样。
“我猜到了，我读过大顺律法。”
钟离修微微错愕，自己一直不想在舒明蓁面前暴露的事，没想到她竟然早已心中有数。
是了，他早知她聪慧的。
“那你……”
“定北侯府的公子，我猜对了吗？”
钟离修这下是当真不知该说什么了，舒明蓁这几乎是把他的身份摆在明面上了。
“定北侯府满门忠烈，三年前与匈奴一战时多数男子都死在战场上，而后有人告发定北侯府通敌叛国。”
舒明蓁语气没什么起伏，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一样。
钟离修眼神落寞，舒明蓁提到定北侯府的第一句话，是满门忠烈。
是啊，他定北侯府满门忠烈，世人皆知。
只是三年前通敌叛国的罪名出来后，究竟又还有多少人记得。
舒明蓁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钟离修一件事而已。
我早知你是谁，我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