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上早朝时，难得提前去了。
往常太子都是最后去的，寻常上朝也是这般，帝王和储君最后到，到了就开始上朝了。
太子难得去得早些，离开元和帝的寝殿就直接去了承德殿。
他站在龙椅旁，手抚摸着龙椅。
这个明明就近在咫尺的位置，日后还是要与他无关了。
在到承德殿之前，他就先让人去天牢传了话，把三皇子及其党羽放出来。
身在天牢多日的三皇子也不曾想到，自己还会有出来的那一日。
传话之人在天牢见到三皇子的时候，也差点以为自己梦还没醒。
三皇子憔悴了很多，完全不似先前那般目光炯炯。
他消瘦了很多，有些撑不起那宽大的囚服。
三皇子胡子拉碴的，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模样了。
太子将人放出来，是要让他在早朝出现的。
让他回魏王府是来不及了，好在宫中也有衣物，直接在宫中收拾也是一样的。
在暗无天日的天牢带了这么多日，三皇子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刚从天牢出来的时候，正是太阳初升之时。
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有些不大适应。
他下意识抬头遮住眼，而后又缓缓放下手，去看那还不算刺眼的太阳。
突然被放出来，三皇子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先前在天牢的时候，那些狱卒也不会往他身边凑。
一个逼宫失败的皇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杯毒酒给送走的人，不值得任何人花上哪怕一点心思。
谁都不觉得他还有离开天牢的那一日，就连他自己也是这般想的。
真当他踏出天牢的那一刻，他甚至怀疑是太子疯了，才下达的这般命令。
直到他再度出现在承德殿，他还是恍惚着的。
他身上的衣物是他从前在宫中留下的，如今的他穿起来其实并不大合适。
三皇子甚至有些算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在天牢里，可没有什么日夜可言。
刚被关进去那几日，太子为了折腾他，甚至没让他睡一个囫囵觉。
那几日，他总是被吵醒，每次刚刚合眼，就有人来把自己弄醒。
他睡不上一个好觉，头疼得跟要裂开似的。
哪怕是后来太子没有再用那般手段，只是将他关在里边，不让任何人来搭理他，可他似乎也留下了头疼的毛病。
或许是太子多少还顾及着自己与他有着相同的血脉，倒是没让人在他身上动刑。
那些朝臣看到三皇子被带上殿的时候，本来还在三三两两交谈着，瞬间一个两个都不再开口。
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三皇子身上，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变化。
太子就站在龙椅旁，他今日没有让人给他在龙椅旁加上一个位置。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朝他走来的三皇子，三皇子也在靠近台阶的地方停下。
三皇子仰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太子
兄弟两上次见面还是在逼宫时，那之后太子就再没有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变化很大，太子第一眼还有些不大敢认。
他打量这三皇子，三皇子同样也在看着他。
三皇子心里有些纳闷，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太子为何又将他放了出来，还让人把他带到了承德殿。
若是终于要送他一程了，其实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太子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认不出来的三弟，心绪十分复杂。
他和三皇斗了许多年，在他成为太子之前，两人就开始相争。
那时候元和帝也还只是位普通王爷，他们相争的不过是元和帝的关心而已。
其实在最早的时候，他和老三的关系并没有到后来那般水火不容。
相反，因为他们俩年纪相近，反倒是关系比较好的。
太子和元和帝说话时，其实也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那些，已经被他遗忘的事。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但实际上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明明在很小的时候，三弟那时说过，他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位大将军，收回失去的寒安十二州，名垂青史。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般不死不休的，就连太子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等回首再看的时候，什么都已经迟了。
他和三弟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从前。
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是谁的错也早已分辨不清。
太子之所以选择站在龙椅旁，是因为他很清楚，他这辈子，或许不会有离这个位置这么近的一天了。
三皇子被放了出来，他要用他，这天下还等着三皇子和他的部下。
他将亲手把兵权交给他，亲手把能杀了他的利刃交给他的对手。
三皇子的部下是和他一起被带上殿来的，都都好好收拾过，并没有一人身披枷锁。
其他的文武百官自发避着他们，四皇子和六皇子看着突然出现的三皇子众人，也是神色复杂。
三皇子出现在承德殿，足以说明太子的决断。
太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大顺。
“三弟，靖安侯叛乱。”
太子没有说太多，他如今和三皇子也没有太多可说。
这句话，已经足够解释他为何会把三皇子放出来了。
三皇子微微迟钝，可还是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才是他被放出来的原因，朝堂无人可用。
若非如此，自己恐怕已经快要踏上轮回之路了。
他想着太子的话，也明白太子的利用，但他并不怎么抗拒。
逼宫造反这种事他既然做了，其实也从没想过能活下来。
可如今显然是让他逃过一劫，他不会有事了。
要让他去对付靖安侯，那就势必要把兵权还给他，甚至，还要给他更多的兵权。
这意味着什么，他不信太子不清楚。
他好像明白过来，为何这么多年哪怕太子行事日渐荒唐，也始终稳坐储君之位的原由了。
太子许久不曾唤过他一声三弟了，先前一直都是喊他一声老三，语气中总带着不满和轻蔑。
如今，他没从太子身上感受到这两种情绪。
或者说，太子现在仿佛是不带着任何情绪的，他现在所做的，只是想延续大顺。
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子，三皇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
那是年少时的太子。
他和太子，年少时关系其实很好。
那时候的太子还是世子，有才能，性子也较为温和，没有之后那般总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这般冷静，不是见着他就开始各种找茬的太子，他也许久不曾见过。
三皇子明白太子的意思，一番怔愣过后，直接跪下请命。
“臣弟请求领兵平复靖安侯叛乱！”
三皇子从未跟靖安侯交过手，他的心里其实也带着不确定。
他也不清楚，自己若是此次领兵出征，是否还能完好回来。
他现在想着的，只是平定叛乱。
至于兵权皇位，如今暂且都是不用想的。
靖安侯叛乱，可不比那些小打小闹。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也不指望其他地方的叛乱平息了下来。
如今的大顺满目疮痍，腹背受敌，他必须得领兵出征。
太子郑重点头，而后就将讨伐重任交给了他。
整个京畿大营的兵权都交给三皇子，连带他先前手中的兵权也还给了他。
甚至还给了他更大的权利，让他在去征讨靖安侯的途中，还能从其他地方征调兵力。
天下兵马大元帅，不外如是。
三皇子本以为太子多少还是会防着他点，却没想到太子这次放手能这般彻底。
这是把天下能够征调的兵力几乎都交到了他手上，太子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也没给他留。
在这一刻，三皇子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千钧重担。
此番出征，他没有退路可言。
他只能胜，若是败了，就是江山易主，王朝改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