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蓁光是看着钟离修的神情,就能猜到此处已经跟他记忆中模样相去甚远。
钟离修眼神十分迷茫,他曾数度在梦中回来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影子。
他心中茫然,绕过影壁之后就没接着往下走,就在那止步不前。
容成蹊也曾多次来过定北侯府,也还记得定北侯府当初的模样。
他也快七年不曾来这,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同样觉得难受。
明明还是那一处地方,却再也和先前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那些园中的花草,就连人也不再是当初那些人。
舒明蓁握着钟离修的手微微用力,钟离修下意识看向她,眼中还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他做梦都想回到这个地方,周叔也说他迟早会回来。
先前周叔只是为了安慰他,自打他北上以后,周叔倒是认真了很多。
祖母几乎不提起定北侯府,但母亲曾数度提起。
他们都让他回来,可却没人告诉他回来了之后该怎么办。
没人告诉他,回来之后面对着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他该怎么办。
这处地方,他几乎是看不出半点从前熟悉的影子。
前院的园子变了好多,就连那些山石都换了。
他还记得,先前摆放在前院院子里的山石,有一块被他先前弄缺过。
如今他又回来了,但定北侯府却连一块石头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这个地方,还能算是他的家吗?
“明蓁,这里是我的家吗?”
此刻的钟离修,像是一个走失的孩子一般无助。
舒明蓁环望了一下四周,她是知道定北侯府已经被后来的镇北将军大改过的。
她不曾见过这里原来的样子,但她觉得应当不会像如今这般处处都彰显着奢靡。
环望了一圈之后,舒明蓁把目光重新又落回钟离修身上。
她盯着他那双迷茫的双眼,目光温和且坚定。
“这里是你曾经的家,我身边是你现在的家。”
家可以是港湾,也可以只是一处住所。
家之所以称之为家,与其他宅子不一样,是因为有家人在。
若不是心安之处,那在哪里都不是家。
听到舒明蓁这话,钟离修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觉得今日格外不同些,他总是有些想哭。
在阵前听着西北军高呼定北侯的时候他想哭,如今舒明蓁告诉他她身边就是他的家时,他同样还是想哭。
他一把将舒明蓁搂入怀中,丝毫不顾及旁边还有容成蹊。
容成蹊难得没有笑话钟离修,在舒明蓁方才开口的那一瞬,他好像也有些明白成亲的意义。
先前他一直觉得,成亲就是为了要孩子,他娘也是这么打算的。
一直催着他成亲,不过是希望他能有个孩子。
可方才听到舒明蓁的话,他才意识到,成亲不仅仅只是为了孩子而已。
成亲之后,他就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了。
他并非家中独子,爹娘的关怀也不仅仅属于他。
可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了亲,那他就能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有那么一瞬,容成蹊也动了成亲的念头。
可也只有那么一瞬而已。
这世上那么多人,真正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人,何其艰难。
容成蹊先前事不理解为何钟离家的人几乎都是一辈子只有一人,毕竟他爹娘虽然关系也很好,但他爹也有两个妾室。
但他看到相拥在一起的舒明蓁和钟离修,他好像瞬间明白了。
钟离家的人,枕边人几乎都是自己挑选的,他们寻到的人,是自己所真正心悦之人。
而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先前他娘给他找的那些大家闺秀,他其实都不大分得清楚谁是谁,更别提心悦。
可见要寻到一个心悦之人有多么难,如果寻到了,又怎么会舍得辜负。
钟离修最终还是没有落泪,只是紧紧抱着舒明蓁,舒明蓁也环着他的腰,紧紧相拥在一起。
直到容盛他们也跟着进来,钟离修才有些不大情愿地松开了舒明蓁。
阿梨先前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同进来,当她也进入曾经的定北侯府之后,心中也是一阵难过。
曾经的定北侯府都变成了这般模样,她也不敢回去了。
物是人非,物非人非。
三年多的时间看似不是很长,但变化实在是太大,阿梨也有些恍神。
舒明蓁余光瞥见了阿梨脸上的恍惚,可也只能在心中叹气。
过往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如今甚至连一句物是人非都算不得。
什么都变了,不管是物还是人。
容盛想让钟离修住他原来的院子,但他拒绝了。
与其留在这难受,他宁肯住在城外的军营里。
起码在军营里,还能找到几分当初熟悉的感觉。
钟离修的决定,容盛无意阻拦。
他都已经想好了,那愿意住在军营里就住在军营里好了。
容成蹊也没有待在这,而是选择了一道去军营。
在去城外军营之前,阿梨最终还是开了口。
她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看看。
虽然可能已经跟曾经的定北侯府一样找不到多少熟悉的痕迹,她还是想回去看看。
穆将军曾经是定北侯忠诚的追随者,穆家离曾经的定北侯府也很近。
阿梨想回去看看,舒明蓁自然不会拒绝。
容成蹊最终也跟着阿梨一起去了,他都七年没回来过秦州城,变化很大。
他要陪着阿梨一道去穆家的时候,舒明蓁看了他一眼。
容成蹊想不通舒明蓁那一眼的深意,只能选择不为难自己。
舒明蓁其实看容成蹊那一眼倒没有容成蹊脑海中想的那么多事儿,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容成蹊对阿梨,似乎总是格外关心些。
只是这份关心,他对钟离修也差不多。
舒明蓁一时也分不清,是不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才要显得格外不一样些。
又或者……青梅竹马?
舒明蓁不确定,但她觉得日后可以仔细瞧瞧。
如今倒是没必要急着下论断,那俩人纵使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也没一个开窍的。
阿梨现在安心跟着她,别的念头只有去寻自己那些可能还活着的家人。
容成蹊其实也在帮着寻人,可天下之大,哪里那么容易寻到。
再说了,当初定北侯府出事,穆家也跟着一起,穆家本就是在阿梨父亲那才发达起来,家中根本没有多少人。
一场动乱下来,剩下的人就更少了。
舒明蓁虽然不喜自己的人有二心,但若是阿梨能够找到一个她觉得对的人,她会放她离开。
阿梨是最先就跟在她身边的,也是她信得过的。
相比于她,南星舒明蓁就绝对不会放走。
她在南星身上下了东西,南星也不可能再有离开的一日。
她不想说什么公不公平,因为这世道本就没有多少公平可言。
舒明蓁和钟离修回了军营,在回军营的路上,钟离修瞧见了一个眼熟的面摊。
那面摊似乎是很久之前就在那的,钟离修还记得他家面的味道。
舒明蓁先前拿胡饼取笑他,他决定带他尝尝那摊子上的面。
面摊的老板还是先前那一位,面的味道还是先前的滋味。
舒明蓁尝了尝,确实味道不错。
只是那面摊老板无论如何也不肯收钱,走的时候,钟离修还是在桌上留了一块碎银子。
刚吃完面舒明蓁不想骑马,钟离修就干脆陪着她牵马消食。
舒明易已经先回了军营,难得一日不用听先生讲课,他要好好在军营逛逛。
说来都可怜,他跟着走了二十来天,却连军营里边都没好好逛过。
在舒明蓁和钟离修牵着马快要走出城门时,后面突然有一位阿嬷追了上来。
“七公子,这是老身做的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