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和容成蹊走在队伍中,道旁有不少姑娘都往他们身上扔帕子和香囊。
容成蹊虽然也是一个没接,但他可远不像钟离修躲得那么慌乱。
钟离修是担心舒明蓁误会,可容成蹊本就光棍一条,用不着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容惊羽那也有人扔香囊和帕子,可他是个生面孔,又一直冷着张脸,那些女子往他那扔东西的反倒是少些。
其实容惊羽样貌俊美,风度翩翩,也是极讨女子欢心的好模样。
只是钟离修和容成蹊从前都没少在秦州城活动,他们俩相对于容惊羽来说,算是熟面孔。
容小公子和钟离七公子的性子,秦州城的人多少都知道点,清楚他们不会为了这事儿发火。
见容成蹊和钟离修慌忙躲开那些帕子和香囊,那些姑娘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
人群中,甚至还有人直接高喊着自己的名字。
边陲之地的女子都比其他地方豪迈许多,舒明泽和容惊羽冷着张脸,主要还是不大适应。
那些女子又不知道舒明泽成了亲,只见一个俊秀的年轻哥儿,便也跟着往他那扔香囊帕子。
她们本也没想着能有什么用,不过是都跟着一同起哄而已。
阿梨在秦州城也是熟面孔,还有不少人记得当初穆将军家的假小子。
一道上,甚至还有姑娘往她怀中扔帕子。
阿梨倒是没有躲开,任由那些帕子落到她身上,瞧着人群中那些姑娘满脸无奈。
舒明蓁是纯粹的生面孔,又是个女子,除了误伤的,倒是没人往她那扔东西。
她还偏头看向跟在她后侧的阿梨,瞧见她摘下头上被其他姑娘扔上去帕子,当即便笑话她。
“我家阿梨当真是讨喜,不仅仅能让男子喜欢,还能让女子倾心!”
阿梨何尝听不出舒明蓁话语中的调侃,她也跟着微微有些恼。
“姑娘,你怎么能看我笑话呢!”
“这算什么笑话,这是我家阿梨讨喜呢!我替你高兴,不然怎么她们不往别人身上扔?”
说到别人的时候,舒明蓁的目光有意往舒明易身上落。
舒明易觉得自己当真是惨到家了,他分明什么都没做,他今日也乖乖跟在姐姐身边,可偏偏姐姐这时候还要阿谀他。
他还是个孩子,光看身量就知道,他如今,比舒明蓁还矮上半个头。
那些人一眼就能瞧出他是个孩子,自然不可能往他这扔东西。
而且他觉得,就算是有人往他这扔东西,姐姐也不见得会高兴。
分明还没到讨媳妇的年纪,但舒明易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日后若是成亲了日子会有多么难过。
舒明易有点不开心,但没人管他。
甚至阿梨瞧见他那样,反倒那点微恼也消散了。
舒明易见阿梨也跟着笑话他,立马就不乐意了。
“阿梨姐!”
阿梨和小鱼儿虽然名义上都只能算是舒明蓁的侍女,但实际上,舒家人早已把他们也当做了家人。
舒明易见阿梨笑话他自然会恼,但并不会当真因此生气。
“好好好,我不笑话你了!”
虽然嘴上是这般说着,但阿梨眼中那快要溢出来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
舒明易哼了一声,转头不愿意再去看她们。
他这一反应,倒是让两人又笑了。
钟离修和容成蹊也看到了这一幕,都跟着笑话舒明易。
舒明易被他们笑得恼火,但又没有任何法子。
不管是谁,他都没法让他们停下来。
舒明易只能在心中仅仅抱住自己,都是一群坏人!
秦州城没有知府,或者说,这里的知府一直是由西北军统领兼任的。
先前西北军在定北侯手上的时候,除军务以外,多数事务都由师爷处理,定北侯只要拿主意就好。
容盛带着人到了镇北将军府门前停下,迟迟没有入内。
如今的镇北将军府,就是当初的定北侯府。
钟离修也跟着在府门前停下,看着这处他长大的地方,狠狠闭上了双眼。
他当初跟着父兄出征,原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交手,却没想到匈奴派出了那么多人,甚至还埋伏了他们。
西北军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直接落入了匈奴的圈套。
那时他和父兄带着西北军被围困,派出去向朝廷求援的人迟迟没有回来。
等到他们快要弹尽粮绝的时候,朝廷的援军还没有赶到。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那一切都是朝廷的手笔,直到有人开始追杀他们一家,他们才意识到。
原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征,和先前一样。
谁曾料想,再回来就是三年多之后。
定北侯出事的时候,他重伤昏迷,后来伤势好转之后,又在四处忙于躲藏。
这三年多以来,他一次都不曾回来过。
可在梦里,他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就站在府门前,但钟离修却不敢踏进去。
他离开这里已经三年多,这里也已经换了主人,一切肯定早就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其实不是从前的模样倒是也好,若还维持着从前的模样,那叫他如何不难受。
故地重游,却又再也见不到故人。
钟离修听闻,祠堂在当初家中被降罪之时,就已经被朝廷那些人给砸了。
祠堂被砸了还不算,甚至那些人直接放了一把火给烧了。
祠堂内先祖的牌位,只有人冒着危险抢出来不到一半。
钟离修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次庆幸自己从前总是闯祸。
他小时候闯祸,每次他爹要打他就总被他娘给拦着。
所以,他从小受到过最多的责罚,就是罚跪祠堂。
在祠堂跪得太多次,单纯的跪着太过无聊,他又不像容成蹊那般离经叛道,只要没人看着连贡品都敢偷吃。
他每次跪祠堂的时候都还是老老实实跪着,只是在跪着的时候,他总会看着那些牌位。
钟离家祠堂里的牌位满满当当的,有半数都是英年早逝。
那些人的名字,钟离修全都记得。
当得知牌位多数没能救出来之后,他就决定亲自重新刻那些牌位。
他刻了三年多,在最初的那段时日,他总是放任在其中,让那堆牌位陪着他。
他没学过怎么刻牌位,刚开始的时候手生,做的总是不大像样。
到后来慢慢熟悉了,刻的牌位也越来越好。
那时他恨透了为何活下来的是自己,为何只是自己。
他每刻一尊牌位,心中对自己的痛恨就多一分。
最终还是周叔实在看不下去,把他刻牌位的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
直到他在大河村住下,周叔才重新把那些东西还给他。
陆陆续续刻了三年多,钟离家先祖的牌位早就让他刻了个遍。
可他不敢忘却,也不愿意停下。
他担心只要自己停下,早晚有一日会慢慢忘却那些仇恨。
那让他怎么接受,他怎么能够,怎么可以忘却那血海深仇。
钟离修握着缰绳的手攥得死紧,掌心都被掐出了痕迹来。
舒明蓁从一侧握住他的右手,容成蹊将手搭在他的左肩。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沉默地给着钟离修鼓励。
最终,还是容盛开口打破了僵局。
“谨之,进去看看吧。”
钟离修睁眼,沉默着点头。
他翻身下马,容成蹊和舒明蓁也跟着下马。
钟离修在迈过门槛的前一瞬,拉住了舒明蓁的手。
舒明蓁回握住他,隐隐给着他支持。
这是钟离修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容成蹊稍微落后于钟离修一步。
若是其他地方,当由容盛先入内才是。
此番选择让钟离修先入内,是有些不大和规矩的。
钟离修牵着舒明蓁绕过影壁,方才看到前院。
昔日的定北侯府在降罪之日就被官兵一通打砸,如今前院变化也不小。
钟离修看着那陌生的一切,试图从中寻到熟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