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听着和自己如今算是站在对立面的西北军高呼着定北侯，眼眶一下就跟着红了。
定北侯府都已经没了，可如今还有这么多人还记得当初的定北侯府。
不仅仅是钟离修，容成蹊和钟离修那些旧部也跟着红了眼眶。
先前定北侯府倒下的时候，谁都没想过还有这一日。
在场之人，几乎没有动容的。
定北侯府倒下的那一刻，谁都不会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如今定北侯府虽然已经成了过去，但钟离修回来了，他带着曾经钟离氏族的骄傲回来了。
不管是先前在青云城，还是如今和余谦对阵，他都没有堕了定北侯府的威名。
那些将领还在负隅顽抗，他们并不想就此投降，但事情已成定局，不管他们如何反抗都没用。
最终，他们是直接被西北军被绑了的。
那一日，舒明蓁难得松口让舒明易也跟着去了阵前，只是不许他有任何动作，必须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舒明易见了那场景，心潮澎湃得很。
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声势浩大的场面，还是因为自己的姐夫。
舒明泽看着那些西北军高呼的场面，不动容是假的，但心绪也越发复杂。
他很担心舒明蓁。
就算钟离修再好，舒明蓁始终才是他最重要的妹妹。
先前当他得知钟离修是定北侯幼子之时，他就觉得不大合适。
但那时候，舒明蓁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甚至次日，她就直接决定成亲了。
那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很清楚，他自己倔，但妹妹的性子一直比他还要犟。
原本他担心钟离修身份给舒明蓁，给舒家带去麻烦，如今他担心的同样是钟离修的身份。
先前是觉得他的出身会带来麻烦，如今是担心他会辜负蓁蓁。
他的妹妹他自己心里清楚，对待枕边人，一定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但钟离修出身显赫，现在还可以说两人新婚燕尔，但以后呢？
有情也不可能饮水饱，天差地别的身份，终究还是会带来麻烦。
他这些日子，也知道蓁蓁总会规划很远。
可对于钟离修的事，他也看在眼里，蓁蓁显然是在走一步看一步的。
他不想让妹妹受到任何伤害，但也总不能在两人还好着的时候就劝蓁蓁防备着钟离修。
钟离修如今还爱护着蓁蓁，但舒明泽并不知道这份爱意有多长久。
哪怕是种地为生的，年成好些都有人动纳妾的心思。
钟离修出身世家，纳妾一事一定是司空见惯的。
自打来了北方之后，关于从前钟离氏族的消息他也听说了很多。
钟离氏族出情种这条传言他也有所耳闻，可终究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钟离家其他人能够做得到，不代表钟离修就一定能够做得到。
就算他愿意，也改变不了如今钟离家族要靠他扛着的事实。
如今是在行军打仗，不便考虑太多。
可这打仗终究有结束的那一日，若是之后成功了，钟离修的身份只会愈发水涨船高。
到时候，他又是否还会只甘心守着蓁蓁？
就算他想，他的祖母和母亲又是否会同意？
父母之命难违，他不见得会愿意在这样的事上忤逆家里人。
若是当真走到那一步，受伤的还是他们家蓁蓁。
舒明泽恍然间想起，小时候曾有人给蓁蓁批过命。
那人说蓁蓁在十八岁那年会有一次大坎，若是迈不过去就会死，迈过去了往后就会一切顺遂。
蓁蓁小时候身子骨本就不大好，那时家里人哪里还能听得了这些不吉利的话，直接就把人撵走了。
他还记得，当初那人还提到过，蓁蓁的亲事多磨难。
可那时蓁蓁已经定了亲，赵思源的父亲还在，两家人都好着。
可后来，自打赵思源父亲死了之后，赵思源确实变了很多。
直到后来，两人还退了亲。
那时候，舒明泽就隐隐想起了这一茬。
蓁蓁如今十九了，他只期盼着那是个当真有本事的。
去年蓁蓁溺水差点没救回来，可不就是一个大坎。
可如今蓁蓁熬过来了，他只希望往后当真能够一切顺遂。
先前和赵思源定亲，蓁蓁已经受够了委屈，他不想她在钟离修身上再受委屈。
舒明泽的目光落在舒明蓁身上，舒明蓁似有所感。
她偏头望向舒明泽，舒明泽的目光中满是担忧，反倒是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这样好的日子里，她不知道舒明泽究竟在担忧什么。
而且，担忧的还是她。
在与舒明蓁视线对上之后，舒明泽立马收回了目光。
他希望自己的担忧永远不要成真，也不会平白说了让蓁蓁多想。
事实上，舒明蓁就算是知道了他的担忧，也压根就不会多想。
钟离修是她自己亲自挑的人，她落得个什么下场她都该认。
若是当真有一日走到舒明泽担心的那种情况，她绝对丝毫不会逗留。
钟离修想要其他人，那就让他和其他人在一起。
她绝不与人争抢。
钟离修若是放任谁来挑衅，让她和其他人争抢，那他本就不再值得她的爱。
她的性子，像她偏爱的山茶花。
虽然有些地方唤它断头花，觉得不大吉利。
但舒明蓁喜欢的，就是它这一点。
山茶花，总是在开得最好的时候，一整朵一整朵落下。
失它者永失，失她者也是。
她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已经动摇的人，让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
西北军直接归降，比容盛先前预计的还要顺利很多。
这些年，他也清楚西北军混进去了很多其他世家的人，他原本担心会有一场恶战。
可没想到，到最后那些反抗的人只占很少一部分，那些人都成了俘虏。
多数西北军，在钟离修振臂高呼之后，就直接归顺投降了。
当初钟离家出事，容盛什么也帮不上，那时候容家也身处危机，他只能眼瞧着故友家倾颓。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在恼恨于自己当初的无能。
如今看到钟离修也这般出息，他心里只有欣慰。
他那好友，后继有人。
西北军归降之后，直接跟着一同返回秦州城。
军营在城外，但容盛他们还是要先入主秦州城，宣告秦州城如今已经是容家军的领地。
进入秦州城的前一刻，钟离修感觉自己心跳都乱得不像话。
秦州城，他这三年多来梦到过多少次了。
他在梦里也回来过很多次，城墙看着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不知道里边的人还是否都还在了。
“走吧，看看那个摊子还在不在，在的话给我也买一个胡饼尝尝。”
舒明蓁见钟离修满目恍然，就知道他肯定又在胡思乱想。
钟离修的思绪被舒明蓁的话给拉了回来，他好笑地摇头。
他先前跟明蓁提起过那么多事，她偏偏就提起那个卖胡饼的阿婆。
那个阿婆的胡饼其实并算不得好吃，甚至可能比起其他的胡饼还显得更加硬一些。
他还是觉得，明蓁大抵是不会喜欢那胡饼的。
可舒明蓁的话还是驱散了他心中的犹豫，他一拉缰绳，和她一同进了城门。
容家军要到秦州城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当初定北侯小公子还活着的消息，同样也有不少人知道。
在钟离修进入城门之后，他就听到有不少人都在唤他七公子。
自从定北侯府倾颓之后，他就成了当初定北侯府那些追随者们口中的主子，不再是当初钟离氏族的七公子了。
但让钟离修没想到的是，竟然有女子在道旁的阁楼往他怀里扔帕子和香囊。
帕子和香囊，都代表着女子的倾慕之情。
钟离修连忙躲开那些朝他扔过来的帕子香囊，舒明蓁看着他那慌忙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好笑。
他担心舒明蓁误会，可偏头一看，舒明蓁瞧着他狼狈的模样分明满眼笑意。
钟离修有些无奈，只能转而瞪了一眼同样看好戏的容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