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蒋瑛就去太后跟前伺候了。
太后正坐在梳妆台前，有年轻的宫娥给她梳头。
“给太后请安。”
太后从铜镜里看了一眼蒋瑛，道，“还真是好好的回来了。哀家就说呢，哀家记着你会水的，怎么就轻易溺亡了。这个小九啊，到底看清了没有，就给哀家来传这种噩耗。”
这是在质疑李洵，也是在暗示是否他们在合伙骗人。
蒋瑛忙道，“当时穿得厚，衣服浸了水，便无法施展了。水流大，奴才眼睁睁就被冲到下游去了。也以为是一命呜呼了，好在是命大，叫人给救了。休养了几日，忙不迭的要回宫。只是已经是个死人，怕进不了宫，这才去求助了睿王爷，还是睿王爷送奴才进的宫。”
“是睿王？”
“是，昨晚睿王爷送的奴才。”
“你倒是机灵。”
搬出睿王爷，这件事可信度就增加了很多。谢琅华不管去不去问睿王爷，答案都是一样的。
“身体都养好了？”
“养好了。”
“那就好。以后继续伺候着。你不在，哀家都觉得无趣了许多。”
蒋瑛耍宝，“奴才当时也是凭着要回来的意志才活了下来。若不能回到太后跟前，真是死不瞑目了。”
几句话把太后给逗笑了，“你这机灵鬼。慕言，他那宅子还在吧？”
“太后还念着蒋公公，奴婢可没敢擅自做主将那宅子卖了。”
“嗯。或许就是哀家有那点念想。”
蒋瑛忙道，“所以奴才大难不死，是托了太后的福。”
谢琅华又笑了起来。
蒋瑛暗自松了一口气，太后这一关算是过了。
现在就是要找机会，见到李洵。
太后用过了早膳，便在院子里坐着。
“你不知道，哀家叫人学着你念话本子，结果磕磕巴巴的，念的什么东西，实在是不堪入耳。要么全无感情，要么念错的一大堆，不如不念。”
太后说着，赏了一盘蒋瑛糕点。
这糕点，蒋瑛便想起了梅常在。
眼神微垂，只将心思掩埋，随即笑着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念。太后想听什么？”
“没有的事，就是随口一提。不过前阵子慕言出宫，又给哀家选了不少过来，都是现下流行的。”
正说着话呢，一个太监进来禀报道，“太后，沈大人来了。”
“他怎么来了？宣进来吧。”
太监道，“沈大人听说蒋公公回来，便依律问些事情。所以请蒋公公过去一趟。”
太后去看蒋瑛，“你昨日进宫，守宫门的人不知道吗？”
“睿王爷带着奴才进宫的，兴许不知道。”
“嗯，那你去吧。沈墨是个严谨的，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蒋瑛若无其事的点头。
其实内心里十分忐忑。
她知道沈墨迟早要找过来。
只是不知道那么快。
而且是打着公务的名号，让蒋瑛躲都躲不掉。
蒋瑛出了永寿宫。
沈墨就在宫门口等着。
他凌厉的目光投过来，蒋瑛怕的不敢迎上去，垂了头恭敬问，“沈大人要问什么？”
“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蒋瑛有什么反应，转头就走。
蒋瑛只好跟上去。
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视线正好被院墙挡住。蒋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不远处还有侍卫把风，这是不让人轻易靠近了。
“沈……”
蒋瑛正要开口，沈墨发了疯一般，直接推着她抵到了墙上。
作势就要吻下去。
蒋瑛别过脸，沈墨的嘴唇从她的侧脸擦过去。
他大口喘着气，灼热的呼吸像是热浪一样拂过蒋瑛的面颊，让她十分不自在。
她只能默然。
沈墨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贴紧着她。
他连杀她的心都有了。
想着此刻见到她，怎么样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他早早的就进宫，底下的弟兄见到他都惊呆了。他哪里也没去，直接奔着永寿宫来了。只是太早了，他等了许久，才叫人传的话。
他不见到那个坏东西，他要疯了，怒气没处撒。
可到底是不忍心。
只这样近距离的靠着她，便觉得知足了。
“沈大人还是松开小的。如今是在宫里，沈大人慎行。”
沈墨嗤笑一声，“你骗了我，逃得利落，就没想过我和你玉石俱焚吗？”
蒋瑛心惊了一下，随即还是笃定道，“你不会。”
“我为什么不会？”
蒋瑛道，“你就是不会。你虽然要强娶我，可你除此之外就没勉强我别的事情。你切切实实的救了我好几次。你说我卑劣也好，我就是利用了你对我的心软。我知道逃回了宫中，你不会再把我怎么样。你不会想我死的。”
沈墨退开一步，凝视着她，片刻后，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你实可恨。”
蒋瑛道，“我知道。我骗了你，利用了你。你恨我好了。”
“恨你能怎么样？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还在继续拿捏我。”
蒋瑛道，“哎，反正已经这样了。沈大人，你放过我吧。我不可能心里装着别人，还和你好好过日子的。这对你我都是折磨。”
蒋瑛的决心沈墨看出来了。
她不惜回到宫中。
明明已经以假死摆脱了这层身份，却又不得不回来。
蒋瑛对李洵的爱意，绝对不比他对蒋瑛的少。
这更让沈墨嫉妒。
“他值当吗？”
蒋瑛笑了，反问，“你为了我也做了不少，你会想着值当不值当吗？”
沈墨蹙眉。
蒋瑛道，“不会去想的，就是心甘情愿的付出，想不到那么多的。沈大人，你对我的情感，我感恩，只是我不能以此回报。”
“你与他还能在一起吗？如今你回宫了。”
蒋瑛道，“再想办法吧。托了沈大人的福不是？”
沈墨哼一声，“你别阴阳怪气的，便是叫你和九殿下不好受一点，我也觉得畅快些。你们最好最后都不能在一起。”
“……好吧。”
蒋瑛看了看沈墨，道，“其实云安郡主挺好的……”
“蒋瑛！”沈墨低吼。
蒋瑛忙投降，“我不劝，我多嘴了。”
沈墨凝视着她道，“蒋瑛，我不会放弃。若我有朝一日还有机会，还会将你抢了去。”
蒋瑛失笑，“沈大人何必呢？你如今已经有新妇了。郡主真的很好，她满眼都是你。”
“你既知道被强求的滋味，还要劝我？蒋瑛，这没说服力。”
蒋瑛叹气。
感情这东西，果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沈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小的就回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让郡主替代你，是她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蒋瑛忙道，“全是我的主意。我不过是利用了郡主对你的爱慕之心。她其实挺磊落的，哎，还是我卑鄙。”
“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倒要看看，你和九殿下如何破局。”
蒋瑛缩缩脖子，随即问，“我骗了你，沈大人肯定再不会帮我做事了。要不然把那个人名字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去处理吧。”
“你想得美！”
“……”
沈墨握了握腰间的佩刀，准备走，蒋瑛叫住了他，“沈大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评价你，你于我而言，是个不错的人。这是真心话。除了我不能给你当妻子以外，你有任何事我绝对无二话的帮忙。”
沈墨侧目看了她一眼，能听到心中清晰的叹息。
他当然毫不怀疑蒋瑛的话，只是除了当他的妻，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要。
蒋瑛回到了永寿宫，谢琅华随口问了一句。
蒋瑛道，“就是随便问了些问题，沈大人挺谨慎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走，陪哀家去御花园走走。”
“是，太后。”
蒋瑛跟着太后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一年四季都有花，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可以开的花，有种生生不息的感觉。
“又快入夏了，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一眨眼就是一年。是不是那个地方，皇上上了蒋思思的船，也是那个地方，裴兰险些溺亡？这小小的池子，像是有魔力一样。”
蒋瑛顺着太后所看的地方看过去，也有些感慨。
蒋思思如今是什么身份了，她还不知道。
只知道裴兰坟头草已经不矮了。
慕言姑姑小声提醒，“太后，像是九殿下。”
蒋瑛身体不由一颤，不由自主的便抬眼去寻。
前面不远处，李洵正走过来。像是从亭子里过来的。他偶尔会去那边站一会儿。
蒋瑛在锁定他的同时，李洵也已经看到了她。
蒋瑛自然是欣喜。李洵却更多是诧异。
蒋瑛失踪了，突然间又出现在了宫中，又以蒋公公的身份。这是为什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生出了一丝忐忑。
她不打算要自己了吗？
蒋瑛似乎看懂了，想要解释，但知道现在不能。
万语千言都在这两两相望的眼神里了。
只不能有任何表示。
不能有言语，更别提有什么肢体接触。
他们两个就这样望了短短一瞬，万般不舍，也得避开。仿佛还是以前身份云泥之别的主仆。
李洵目不斜视的走近，向太后行礼。
“来这里看书的？”
“就是出来走走。”
太后嗯了一声，道，“你瞧见蒋瑛了吧？他命大呢，竟活着回来了。哀家还记得你去报丧的时候，有些歉疚。如今不必有了。”
李洵道，“蒋公公有太后的福祉庇佑，不难不死，可喜可贺。”
“是他命大，你们偏把功劳给哀家。好了，你自己忙去吧，哀家到前面歇歇。”
“孙儿告退。”
蒋瑛不敢再看他，恭恭敬敬的跟在太后身边。
李洵亦如此。
到了宫里，再有什么也得收敛。
只他回了雪阳宫，心绪便收不住。
现在只想见到蒋瑛。便是有诸多疑虑，但至少有一点是欣慰的，她安然无恙。
看起来是这样的。
只要人没事，其他都好说。
他必须耐住性子，等着再与她见面。
午饭和晚饭都用的极少。
眼见着天黑下来，宫娥上前点了灯。
“这里不必伺候，都出去。”
本就只有一个宫娥还有小林子跟前伺候，李洵此话一出，两个人赶紧出去了。
宫娥玲珑些，早察觉出来李洵不大高兴。
也不多问，乖巧就在门外候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小林子的声音。
隐有所感，李洵屏住了呼吸。
“殿下，蒋公公来了，说是有事求见殿下。”
李洵没料想自己这般激动，竟半晌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叫她进来。”努力克制住，手却不由自主的扶上了窗棂，指节微微弯曲。
门打开。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传来，“殿下……”
李洵顿了顿，转过脸来，视线却越过了蒋瑛，道，“将门带上。”
这便是对小林子说的了。
小林子忙将门带上。
门关上的那一刹，李洵的眉眼都柔和了。
“殿下……”
李洵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直接放到了榻上。
蒋瑛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在李洵凑近的时候，她抢先一步，先吻住了他的唇。
此时无旁人。
不必克制。
李洵握住了她的腰，强势回应。
舌尖被吻得酥麻，呼吸都困难，身体骨骼被挤压，像要融进去。
许久之后，李洵才放开。
呼吸都凌乱，对视的目光里都是灼灼的热意，还有那不容忽视的情欲。
不过才分别十几日，思念竟如此浓郁。
她贴紧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
“阿瑛……”李洵将她紧紧搂住，“你怎么会出现在宫里？我没寻到你，担心你许久，竟不知从何处下手去寻你。”
蒋瑛伸手搂住他。
她也怀念他身上的气息。
差点以为，和他此生就这么错过了。
差点以为自己要成为别人的妻，再没资格在他的怀里。
“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不得不离开。”
李洵皱眉看她，是要深究的眼神。
蒋瑛叹息。
沈墨的事情不得不告诉他，否则难以自圆其说。
蒋瑛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李洵却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叫蒋瑛觉得害怕。
她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心道，“你倒是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