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雪虐风饕弊寒凶（上）
***
次日清晨，天气不甚好，有乌云浓厚似夜色，黑压压的倾覆下来。空气带着灰黄尘沙卷起无边秋叶尘沙，风舞狂蛇，秋寒逼人。
晨昏定省时分，严皇后也换了衣衫，头戴莲花冠，耳挂赤金缂丝翡翠坠子，一袭暗红色绣牡丹春色图宫裙，言笑和蔼。严皇后正与众妃谈着天气之恶，身边的总管太监孙福齐神色慌张地从侧殿跑了上来，耳语了几句，严皇后面有一丝惊讶之色，但仅一瞬便又恢复平静。众人面露疑色，纷纷私语猜测事端。只听严皇后看着殿外浓墨一般的云层，语气有些凝重，道：“今日天气不甚好，眼瞧着似乎要落雨了。众位妹妹便散了去罢，以免一会湿了身子病着了不好。”总妃应了，纷纷整衣退下。
严皇后抬眼示意孙福齐，孙福齐会意匆匆出殿留了雍妃，雍妃有一瞬狐疑，不过一会便明白，又提了衣裙回殿。只见严皇后温婉一笑，扶着身边侍女的手往偏殿去，雍妃紧随其后。
雍妃跟着皇后的脚步，雍妃素来闹腾些，静不住，只打趣道：“哟，到底是个什么时情情？竟是劳皇后要臣妾亲自上阵了？”
严皇后不禁莞尔，耳朵上的坠子晃了下打到脸上，笑嗔她：“便是麻烦事遇着你嬴妃便也成了笑话看了，不怪皇上笑称你猴妃，妹妹你性子跟猴急似的。事难了也只管交给你办了。”
严后为人平和庄重，难得喜笑颜开，因而雍妃亦是高兴承了事，道：“娘娘这一说臣妾倒不好不好好办难事了。只是猴子要是办砸了事，娘娘可不能怪臣妾。嗯，可见娘娘一股脑懒劲，都把事都推臣妾身上了。
皇后笑道：“你嬴猴子有通天本领，上翻云下覆海，还不使出那七十二般变化，只要你不大闹天宫，自然事不算砸的。”
雍妃捂嘴笑得不行，舒了气才道：“哎哟喂，娘娘要这么说，臣妾是否还得西天取经，普渡众生了？”
到了偏殿，严后先坐下，命人奉茶。莺姿替雍妃扯开了裙子，雍妃方坐下。端了茶盏，啜了一口，稍稍平静坐了会，耐不得性子，猴急地只问：“究竟是何事？”
严后面色沉静，双眉轻蹙，只瞟了一眼孙福齐，道：“你告诉她罢。”
孙福齐应了声，抬眼瞧着雍妃，诺诺答道：“昨夜侍卫巡查之时，见有女子在宫中焚香作法，捉了下来，今晨一早醒了，便回了奴才，才知那女子竟是新秀慕容芬仪……”
还未待孙福齐说完，雍妃惊诧道：“可有这种事？”
孙福齐道：“可不是嘛，奴才也吓坏了，一接到消息便通知娘娘了。”
严皇后道：“本宫也才知道消息，便说于你了。婷妃病了，彦妃省亲，如今也便只你能同本宫商量了。”
雍妃点点头道：“臣妾明白。”又问孙福齐，“昨日在何地见着的？可留了证据没有？”
孙福齐道：“在馆娃宫角门附近，也就是伴桐楼附近的桐花林。”
雍妃露出三分惊惧神色，大惊道：“那地方甚是阴气沉重，怪骇人的……但皇上一向敬重先帝伴同皇后。”
雍妃凝眉，细细思量，手上瓷盖勾勒着燕子归巢青花擦着杯身，声音清脆，复又问道：“宫中最忌讳巫蛊妖术，此事非同小可，不若先去回了皇上去！”雍妃瞧了一眼皇后，皇后微笑着放下茶盏，道：“带上那侍卫，再将那些秽物带上来。”
***
“小主醒了，小主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一宫娥口中传出。
正在打水拧面巾的花骋，一直紧张的神情松了几分，把面巾放在盆壁上，匆匆上前服侍。
听嬗觉着脑门沉重，受伤的左额即便上了白布条也见肿起，有鲜红血珠夹着黄色膏药浸在纯白布条上，连左眼眉毛都见肿了起来。听嬗连抬个眼都觉得疼痛无比，想伸手揉揉。才一碰到纱布就疼得嘶叫。疼痛感未退，只望着丫鬟们问：“我这是如何了？脑子疼得很！这又是何地？”
花骋上前坐在床沿，扶着听嬗，为她搭了枕头，听嬗倚上。她张了张嘴，却口干舌燥，声音沙哑。花骋听不清，只唤了其他宫娥道：“云罗，快倒茶来。”
那叫云罗的宫娥应了声，转身便倒了杯茶来，听嬗接过饮下，又伸手示意她再打一杯。云罗又打了杯上来。听嬗吞了几口水，嘴唇沾着水渍，红润了几分。身边的宫人担心道：“小主昨夜去做了何事？”
听嬗既看不清云罗，又不明其所言，只道：“你是谁？上前几步，我瞧着不太清楚。”这一言，让清约堂内的宫人面面相觑，惊恐中夹着担忧。
彼时西风发作，带着黄叶枯沙，吹开了内殿的帘子，听嬗发丝随风乱舞，脑门更是寒痛。花骋一壁护着听嬗，一壁吩咐道：“快去打上窗，顺便关上门。”
***
孙福齐领了一侍卫上来，那侍卫跪下三叩九跪给严皇后和雍妃见礼。严皇后只点了点头，孙福齐道：“快将你昨夜所见一五一十告诉二位娘娘。”
“是，是。”那侍卫诺诺应了，“昨夜是小的值夜巡逻，行至朝暮伴同楼附近一座假山上时，小的突然内急，就想到假山后去小解。才到后山，就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突然见一黑影窜了出来，小的以为闹鬼，吓得，吓得，吓得就要拔刀相对，谁知急中拔刀不出，只捡了地上的木棒子，朝着那黑影打了过去。”那侍卫露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咽了咽口水。
雍妃正听得起劲，发急道：“快说快说，怎的这般吞吞吐吐的。”
那侍卫看着雍妃发髻便斜步摇上的珠链摇曳闪烁，只连连点头应了，接着道：“这时巡查的兄弟都赶了过来，打了灯一照，见那女子身着睡衫，且衣料不普通。然后，她的侍女蹿了出来，只叫了声‘小主’，小的这才知道是宫妃。”
雍妃见他停了，又问：“后来呢？”
那侍卫瞧了一眼雍妃，见她皮肤白皙如珍珠闪光，凤眼如水，唇红齿白，美丽华贵。一下子低下头去，掩了羞涩之态，继续道：“然后就交了总管公公，孙公公。然后，就到这里了。”
雍妃手中握着茶盏，脸色有些凝重，浑然不觉那侍卫方才之举。只抬眸望了眼严皇后。
严皇后啜茗一口，不说话。心中念着方才眼帘收下的情景，嘴角只衔着端庄而温和的浅笑。放下茶盏，略转头吩咐宫娥道：“你去备了冰糖绿豆百合盅来，皇上一会到了要喝。”那宫娥应了退下。
严皇后看了一眼雍妃，平静道：“你猴急着什么，先让人传来物证来。”
雍妃以雪白绣花帕子掩唇，带了几分羞意，面庞上的脂粉更觉绯红道：“是了。臣妾不过急着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罢了。竟是被娘娘笑话了，早知了，臣妾便不承允事了，现如今认真起来，倒不是应了方才的话么！”
严皇后笑容合乎礼仪，道：“这是什么话，你认真办事，本宫又岂有笑你之礼？等会子皇上来了，本宫还要夸着你，妹妹你倒是先说本宫的不是了，夸着你火急火燎地为本宫分担后宫事宜。”
“呀，娘娘这是叫夸人啊！”言罢，雍妃脸上还挂着未退去的浅浅笑意，眸水醉人，回首吩咐那侍卫道：“你到外头跪着去。”
“是，娘娘。小的告退。”那侍卫只瞧了一眼雍妃，又磕了个头，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