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始是新承皇恩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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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云绮匆匆忙忙进了殿门,草草行礼,慌忙道:“小主,不好了!皇上派人来,说是要拿下犯了事的宫女,要全宫的婢女都出去哪!花骋姑姑也要去!”
“竟然有这样的事!怎么跑到我们宫里了?”彼时听嬗正在梳洗,突然被云绮匆忙而慌乱的声音打乱原本平静的思绪。
“莫非是那人真要赶尽杀绝!”花骋不免发出感叹。只听得外头传来骚乱之声,有内监道:“还有什么人没出来,怎么磨磨蹭蹭的!”
云绮急道:“姑姑快些罢,迟了怕是被罚了!”
花骋郑重道:“小主,奴婢先出去应付下,若是出了何事还请小主多加保重自身!”说罢,匆匆望了听嬗一眼,转身离去。
清约堂外跪了一片人,苏继恩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小康子指着一名宫女,命令道:“你,对对对,过来。”那小宫女怯生生膝行了几步,跪在苏继恩面前,苏继恩啜着茶漫不精心道:“抬起头来。”
那宫女闻言,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苏继恩懒懒得看了一眼,摆摆手道:“不是不是,下去下去。”小康子挥手道:“去去去,下一个。”
苏继恩又看了一眼,只道:“不是不是,都不是。唉呀!都不是!”
花骋在最后头跪着,脸都低到衣服上,不出一言。她膝行上前,苏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个味道不是当日那名宫女的又是谁的!
“快快,抬起头说句话!”花骋只好依言抬头,道:“奴婢花骋,是小主的陪嫁丫鬟。”
苏继恩一看,眉心打成一个结,心中奇了怪了,声音也不是,容貌也不像,可是味道却没错啊!
听嬗透过虚掩的门缝中看到苏继恩一直盯着叶怀半响不说话。心中不免发急,忙走出去,以帕子掩面,嗽了两声道:“这是出了何事?劳烦公公亲自走这一躺了!”说罢,盈盈向苏施了个礼。
应着自己位分被降不得宠幸,又是在禁足期间,所以对皇上跟前的红人格外礼遇。苏记恩一听,两眉如扇子舒展开来,此声便是自己所寻之人之声!沙哑中带着温柔与娇情。
难怪方才嗅到了收悉的香味,原来是花骋近身伺候听嬗的缘故。待苏继恩看轻听嬗的长相,细长的凤眼,薄得几乎都没有的樱唇。
可是,苏继恩眉头却突然皱了一下,道:“小主客气。小主尚在禁足期间,奴才不便打扰。请小主稍作整装打扮,随奴才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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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继恩站在殿门前,抖一抖拂尘,方入内觐见,躬身道:“皇上,人找到了!”
皇上喜道:“当真!哈哈哈,还不快带她进来!”
苏继恩犹豫着不敢说话,‘额’了几声,欲言又止。
皇上疑惑不解,道:“做何这般吞吞吐吐?是没找到呢,还是找到了?”
“回皇上,是真找到了!那声音错不了!”苏继恩躬身道。
“那不就得!你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快带进来!”
苏继恩窘道:“回皇上,不是不带啊,而是带不上来!”
皇上‘嗯’的一声,疑惑道:“难不成她还不愿上来?这就奇了!还没哪个女子不愿意受朕宠爱的!”
“回皇上,这个,那个……那女子竟是仍在禁足期间的慕容采女!”
皇上思付一下,想起数月前禁足的慕容采女,顿了顿道:“你且先带上来!”
小康子领着听嬗在殿外候着,须臾,苏继恩向她们招手。听嬗提一提衣裙,惦着脚步,小心翼翼得踏着红色波斯氍毹入内。殿内熏香冉冉,兰麝萦室,听嬗行至皇上跟前,如仪跪下行礼,口中道:“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吉祥。”
皇上并不吩咐听嬗起来,只佯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尚在禁足期间,竟敢偷偷跑出宫来!视朕御旨之令何置之!”
“臣妾惶恐!”听嬗一听忙跪下,心中忐忑不安,自己违反禁足之令不知何时被皇上发现,继续道:“只是不知皇上如何得知臣妾违反禁足之令?”
“哼,你自己做下的事,你自己不知?”
听嬗心中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只见明黄衣角,正想看清皇上模样,只听皇上喝道:“跪好!”
听嬗一个激灵复又跪下,只听皇上道:“你这样偷溜出去,有了几次?”
“回皇上,仅一次。”
“可有偷了什么贵重之物?”听嬗一听,这话十分奇怪,猛地抬头一看,这人不是那日梅林之下出言轻薄无礼的男子又是谁!
“你是皇上?!”听嬗不可置信,细长的眼眸满是惊讶。
“怎么抬头那么快!朕还未戏弄够!”皇上起身,扶起听嬗。听嬗仍是不可置信,又问:“真的是皇上?”
“哈哈哈,爱妃还是不信!”说罢,又掐一掐听嬗耳垂,听嬗吃疼,‘嘶’了一声,还是喃喃道:“真的是?”
皇上横腰抱起听嬗,听嬗‘啊’了一声,皇上冲她暧昧一笑道:“莫非爱妃要侍寝才相信?”
“皇上,快放开臣妾!”听嬗忸怩羞道,“臣妾仍是待罪之身。”
皇上抱着听嬗坐在仪元殿中的龙椅上,听嬗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感受着龙椅的温度透过皇上的身躯传来。因着动作有些大,听嬗肩边的衣衫褪了一半,露出骨感分明的锁骨,肌肤白皙如凝脂。皇上以手来回摩挲着听嬗裸露的香肩,只道:“这有何妨,朕立即传旨下去命淑铭彻查巫蛊之事,朕势必还你一个清白。”
说着,苏继恩立刻领了旨意到凤寰宫传旨。
听嬗望着皇上明亮的眸子,只道:“皇上相信臣妾是清白的?”
皇上被这突然而来的真挚情义感到莫名地悸动,手足有些无措。只看着听嬗纤长的凤眼之中那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暗暗浮现出期待的光芒。
“朕一直相信。否则如何会只将你禁足,不忍重罚。”皇上眸子有流光闪现,眉宇之间微露感动之色。二人四目相对,星眸闪烁中相映各自面庞。他拥她入怀,轻声道,“否则又怎么会严惩赵氏。”皇上言语之间不提雍妃与皇后,话语确有几分真挚。
听嬗在手足无措中有些感动,道:“臣妾一直以为……”听嬗声音带着几分感动不已,“只是臣妾并未想到皇上对臣妾竟是这般用情至深。”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皇上朝她耳畔吹气,语气暧昧。片刻他只道,“你可会弹琴?”
听嬗含笑如实答道:“臣妾琴艺并不算的精通,弹琴不如抚瑟。”
皇上击掌两声,有两名宫娥应声而出,跪下听候吩咐,只听他道:“你们去取玄瑟来。”
逾时,那两名宫娥抱着椶漆锦盒出来,打开了盒盖,抱出一把髹以玄墨漆榉木雕花绘彩金勾桐花纹样,首岳雕以凤首,尾岳雕以雀尾,瑟面隆起处以梨花白独山玉为弦柱,玉弦柱上系着米色琴弦,连着两端的枘①。听嬗摸着琴弦,细细看了下,脱口吟道:“这是颂瑟②。颂瑟廿五弦,弦弦思华年。信手抚成音,音音成缠绵。只是玄色如墨的瑟十分少见,臣妾从前并未见着,如今看来,却是极美的!”
皇上看到听嬗脸上挂着如稚子一般喜笑愉悦之态,两眼弯似新月,不免看的痴了,一时怔住。片刻方道:“玄色如墨云,凤凰翙羽不飞,停与桐花至上,自是极美的。若有美人抚瑟一曲,才不失其本。你且弹一曲来听,朕从未有细细独品瑟之时。”
听嬗拨了几下弦,左右扭了雁柱③,调好了音,方拨弦奏了前曲。心中尚不知要弹何曲,来回拨了两弄。听着耳畔传来殿外画眉唧唧喳喳之声,明黄色的落幕垂地,皇上向自己投来期待与深情的目光。她含羞低头,方对景而吟唱道:“嘤嘤羞画眉,云云垂落幕。女婢抱弦来,玄瑟饰瑶柱。素手不成曲,低颏生情愫。欲得郎君顾,时时拂弦误。④”
瑟的音色不似古筝一般,明快清亮,瑟之声线更为沉厚,如女低鸣。与听嬗微微沙哑的声音十分相似。几个挑弦,摘弦过后,一声微轻之声如扭腰舞姬萦萦不散,回荡在殿内,一曲终了。
皇上伸手拥她入怀,笑赞道:“好一个‘欲得郎君顾,时时拂弦误’,素手虽然不成曲,曲却如情留我心。”
注解:
①枘:瑟上用于系挂琴弦之物。
②颂瑟: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饰以宝玉者曰宝瑟,绘文如锦者曰锦瑟。出自《周礼·乐器图》。
③雁柱:瑟上一个可以左右移动的雁柱,用以调节弦长,确定音高。
④欲得郎君顾,时时拂弦误。:改自唐代李端诗《听筝》。全文为: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