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回到书房时,书架前正立着一个白衣男子,萧乾不语,径直坐在灯下执起一本兵书看了起来。
白衣男子见被人忽视也不尴尬,温雅笑道:“殿下今日过得可好?”
白衣男子名叫杨肇,表字仲演,是萧乾的左膀右臂之一,也是一位才满天下的人物,除却他的才名之外,最为人所广知的便是他的专情。
作为化齐郡望族之后,杨肇却娶了一位容貌家世皆不出色的夫人,但二人婚后感情甚笃,且杨肇曾在婚礼时当众宣布此生绝不娶第二人,在这男子以为风流为傲的中原之地,曾引得一时轰动。
“出了什么事?”萧乾挑挑眉,平日这家伙是不来这里的,既来肯定是有事。
“有人在查殿下的行踪。”
“做掉。”
萧乾连头都没有抬起,杨肇拢眉,好奇道:“殿下不想知道是谁要查?”
“谁的人,下场都是一样的。”
“万一是东二小姐的人呢?”杨肇见萧乾抬起了头,眉头微蹙,于是轻笑道,“玩笑而已,是太后娘娘。”
萧乾的目光又回到书页上,却觉得眼前的书相比往常分外枯燥:“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进京这些时日,殿下变了许多。”
萧乾没说话,杨肇也没再多嘴,微微一拱手便离开了,在他走后,萧乾轻轻抬起头,蹙起的眉头仍未展平,变了许多吗?他自己倒是不曾注意过。
东绫婉醒来时天已大亮,而身侧早已没了宋景怡的人影,看见窗外似有人影晃动,东绫婉唤了一声,便见赏雪和听雨一同走进来,赏雪自然知道她要找什么,不待她问便已开了口:“宋四小姐大早便离了府,小姐不必找了。”
东绫婉点点头:“她离开时可说了什么?”
“有的,说早起让小姐多睡会儿,不许奴婢们叫醒,让小姐这几日多休息,不要走动,宋四小姐还道,该如何她心里明白,叫小姐不要挂心。”赏雪还未开口,听雨便抢了白。
东绫婉将头靠在床边,倦倦闭上了眼,阿四,对不起,有些事本不该要你烦心,只是,你爱错了人。
早膳刚过,东绫婉坐在院子里吹风,赏雪端着一盅补品放到小石桌上:“才炖的血燕,小姐趁热吃吧!”
东绫婉看着这东西不禁摇头,赏雪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并未放弃,而是将盅内的血燕盛出来一些:“多补些总是没错的。”
“话不是这样讲,补多了也要出事的。你行动不便,不必拘礼。”
一行四人结伴进来,萧翰见她要起身,连忙摆了摆手。自诗会那日之后,东绫婉和萧翰熟悉不少,说话自然也就随意一些。
“礼不可废,还不看茶!”东绫婉吩咐赏雪二人奉茶。
“礼自是要的,可若是巡弟一个人来,怕就不一定了。”
这话分明是在暗指她不懂规矩,东绫婉抬起头,而萧乾则是坐在一旁,头也不抬地摸着扇柄上繁华精致的纹路。从他进来东绫婉便只当看不见这人,只是这个人总是故意找茬!
萧斡不满地哼了一声,展开花鸟扇:“下回决计不与你一同出门,这嘴巴实在是太会得罪人了!”
说话的功夫,丫头们已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萧翰见此又起了兴致:“那日说邀你一同品茶的,一直未曾来约你。”
“绫婉自是紧着殿下挑时间,殿下何时有兴致,绫婉随时恭候。”
“那可是要好茶水伺候!”
“敬你三分你还挑剔上了。”萧巡不时插进来一句。
几人就这样磨牙闲聊,倒是让东绫婉有些糊涂了,他们想聊天去哪不行,非得来她一个姑娘家这里聊些没用的废话,这些个皇子不是已经在京中安排了职位,怎么还这么闲散?
几人离开之后,东绫婉吩咐了赏雪二人一件事,那就是往后不论谁来,都必须让门房通禀一声,赏雪听后问道:“世子爷来时也要通禀?”
“尤其是他,必须知会我一声。”东绫婉点头,宋景怡倒是没什么,但若是萧家人,就必须要让她知道,不然这些人不知道何时就忽然出现,实在让人心中不安,她最讨厌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
宋景怡的笄礼自是极其盛大,京中权贵全数到齐。
先礼安侯夫妇去的早,因而宋景怡的笄礼上,除却老侯爷这个主人之外,旁的均不是宋家人。宋太后位分太高,自然不会亲自来,这需要族中有才德的女性长辈担任的正宾一职便请了荣远王妃,而赞者则由东绫婉来担任。
按理来说,赞者是该由笄者的姐妹担任,但宋景怡虽名义上在族中姊妹行四,其实她是侯府的第三位小姐。只是因为先礼安侯夫妇曾有过两位千金,皆是幼年夭折,这才请了大师算卦,说侯府里前三位小姐都命薄,从此老侯爷便让人都唤宋景怡为四小姐,只当她前边已经夭折了三个姐姐,因而,宋景怡并没有姐妹。如此,作为宋景怡的好友,东绫婉当之无愧是赞者的头号人选。
迎宾就位,老侯爷宣布开礼,东绫婉先走出来盥手,接着宋景怡又走出来,东绫婉为她梳发,随后荣远王妃盥手就坐。
笄礼上笄者须换三次服饰并且加笄,由正宾高唱祝词,称为三加。初加,正宾为笄者梳头加笄;二加,赞者去笄,正宾为笄者簪钗;三加,赞者去钗,正宾为笄者加钗冠,每次加笄后,赞者需为笄者将发笄扶正。加笄后,笄者分别向父母,宾客,国幡行拜礼,称为三拜。
设好醴酒席,东绫婉将醴酒递给荣远王妃,王妃捧酒在宋景怡面前说了一段祝词,宋景怡接过,将酒洒出大半作祭酒,唇瓣沾了沾杯沿,有司将饭碟递过来,宋景怡稍尝了一口,与荣远王妃互相答拜后起身离席,此礼称为醮子。
来到老侯爷面前,老侯爷为她取字之纯,随后,宋景怡跪在老侯爷身前聆训,向参礼众宾行揖礼致谢,整个过程未出一点差错,这让东绫婉、宋景玉和老侯爷都松了口气,老侯爷正式宣布礼成。
东绫婉远远看着宋静怡,她行“三加”时穿了一身绯红色礼装,长长的后摆上绣着一朵开得极盛的牡丹,凤眼朱唇,美而不媚,艳而不俗,果真是天生丽质的好相貌,就是东绫婉,也许久未曾见过她如此女儿家的一面了。
“都伤了还站着,好些没有?”先前行礼时一直很忙,两人也没空说话,笄礼结束,宋景怡便迫不及待过来找东绫婉聊天。
东绫婉见她状态不错,心里的不安也放了下来,她是真怕她会出什么乱子:“我又不是泥人!”
“才说不见人,你们姐妹两个又在这里偷闲。”萧巡晃晃悠悠的过来,东绫婉便笑着和他讲起了话,这时的她没有发现,自萧巡出现后,宋景怡的神情,变得不大对劲……
人群中,萧乾看着相谈甚欢的东绫婉和萧巡,嘴角轻撇,一撒折扇转身离去,独留一句轻飘飘的话,不知在说与谁听:“不过一寻常女子罢了。”
是夜,月光黯淡,已近二更,然而在这人们头觉睡得正浓的时候,收锦苑中却依旧亮着烛火。
前厅里,东绫婉端着茶杯,手里拿着杯盖悠悠地拨着浮茶,却也不喝。自幼服侍东绫婉的听雨自然知道,自家小姐这是在思考事情,因而也是闭紧嘴巴,不敢开口打搅。
少女坐在雕花木椅上,穿着一身优雅神秘的紫色罗裙,神情恬静而慵懒,上好的金丝楠木桌椅泛着金黄的光泽,高贵如斯,让人不敢亵渎。桌上端放着一个半大的乌木匣子,显然,东绫婉是在等什么人。
赏雪从门外进来对东绫婉行了个礼:“小姐,人来了。”
“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