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声音带着云淡风轻的味道,然而听在人心中却是重如千钧压顶。
三人齐齐回过头来,点之间不远处立着一道身影,纯墨色暗纹祥云直裾,束着玄灰色盘花宽腰带,外罩着朱红色对襟深衣,袖口处绣着芙蓉缠枝,齐眉勒一条红底游金凤抹额。
女子手中握着一柄乌木骨折扇,此时扇面张开,拿在手里轻轻的摇着,上头是一副落日黄昏时分的怪石图,奇形怪状的异石如同林立,在夕阳下染着淡淡的灿金色,意境十分壮阔。
女子的嘴唇轻轻一挑,“唰”的一声将折扇收在手中,在掌心轻轻敲打着,左手食指上翠中带金的指环闪耀着点点光华,闪的人眼睛有些恍惚:“二位觉着在下这话可在理?”
“东……东二小姐!”温雅心中暗道不好,且不论两家背景如何,今日东绫婉若是果真与她计较起来,对方人多势众,她岂是对手?
孙幼鸢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孙家给庶出小姐的月例银子从来都是不多的,此番东夷府遭难听闻大多宝贝都被人贱卖,她便想着若能入手一两件经转经转,到时这银子指不定便翻了翻的往人手里跳。
如此诱人的条件,谁人能扛得住?孙幼鸢原本是有些惧怕东夷府的威慑的,然而这么多时日过去了,东夷府那边依旧如个缩头乌龟一般毫无动静,而明里暗里对这些流露在外的宝贝出手之人也是越发的多了起来,甚至开始有人公然叫卖,孙幼鸢自然是坐不住了。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儿个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便叫东绫婉撞了个正着!这感觉如同行窃的盗贼叫主人家抓了包一般,难堪极了。
“二位怎的不说话了?这八宝琉璃瓶可是稀罕得紧,若是此时不入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东绫婉瞥了一眼神情尴尬的两个人,笑了笑,继续说道,“原本我这镇店之宝向来是不卖的,可谁叫如今人人皆以为我东夷府败落了,那我东绫婉多少也得给大伙儿摆出几分破落户的姿态来,叫大伙儿高兴高兴才是。”
孙幼鸢的腿忽然一软,险些没跪在地上,她是怕这个女人的,尤其是人多的时候,上回东绫婉当中甩了她一个耳光,实在是让人记的太深了,以至于如今和人走在一处,即便旁人不说些什么,只是无意间朝她这里扫一眼,都让她觉着那人是在笑话她。
也是那一会让孙幼鸢彻底明白东绫婉这个女人有多么的疯狂,有多么的不顾情面,像条疯狗似的!
可是她心中痛恨这去也畏惧着,怕东绫婉又如上回一般……
“东二小姐说笑了,妹妹是听说了东夷府之事,心中有些愤慨,奈何人微言轻出不得什么力,只得拿些自个儿的私房钱出来赎回一些,以待来日……”温雅忍着心痛狠狠的一咬牙,道,“以待来日送还东二姐姐。”
“东夷府乃我辽歌百年望族,又如何果真被些叫有心之人迷惑的穷酸书生们撼动?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温雅吞了吞口水一般下的手紧了又紧不论如何今日决不能落在东绫婉手里!
东绫婉看着战战兢兢的温雅,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笑道:“如此,倒是本座冤枉温家小姐了。”
“不敢,不敢。”温雅看着东绫婉身后一干人悄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呐呐道。
东绫婉出门向来是排场大的,融与秀妆好歹穿着便服可身后的翀和翢却是十分规整的暗卫服饰,挎着长剑一脸肃杀气息站在后头,两尊门神似的,不言不语便如凶神恶煞。一双眼更是长了冰锥子一般时时刻刻往这边瞅着,香闺里长大的女儿家哪里受得住这个?
东绫婉看着温雅冷笑一声,惊得温雅后脊上生了一层冷汗,敌盛我弱之时,东绫婉这条疯狗是万万惹不得的,如今这辽歌城里的世家小姐谁不晓得?
东绫婉仗着殿下作为作福,如今殿下不在,东绫婉一出事自然也怪不得旁人幸灾乐祸,痛打落水狗。谁让他平日不与人为善,如今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形也是活该。
温雅心中冷笑,如今东绫婉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竟还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城中,也不知是该说她胆气可嘉还是胆大妄为了。
孙幼鸢满脸惊诧地望向温雅,这人怎能……好半晌,孙幼鸢才反应过来这温雅是将她卖了。
好啊好啊,巴结东绫婉倒是十分顺手,想踩在她头上在东绫婉面前讨好?也要看她孙幼鸢愿不愿意!
孙幼鸢抬头看向东绫婉,正逢东绫婉的目光向这边瞧来,心中仍是有些没底,却硬是咳了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气,扬声道:“东二小姐,这事儿,你可不能听信一人之词。”
蜂尾巷之所以换作蜂尾巷,自然是因了这巷子狭窄细长,如今东绫婉身后带着四个人,使得原本便十分窄小的巷子更加的不宽敞,众人的目光自然也会不自觉的朝这边打量几分,心下猜测着这位大排场的小娘子是何身份。如今听人声报了一声“东二小姐”,心下也是呆愣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东……东二小姐?这辽歌城里头可只有一家姓东,莫不是东夷府那位东二小姐?
听人这样将名号报出来,反而叫人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自己是否听岔了。这时,只听那边孙幼鸢又道:“东二小姐误会,这东夷府的物件儿留在外头谁也不识得不是?那些个贼寇胆大妄为,这物件便是赃物,总归是要还回去的。若是晓得来路,幼鸢自然也不会花这冤枉钱。”
孙幼鸢扬声一句“东二小姐”也是叫得东绫婉有些莫不着头脑,后见周遭之人目光都斜到她这来,这才醒过神来。这孙幼鸢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些杀人不眨眼的手段。
“那便是东氏妖女?”
“可不嘛,你没听见那小娘子的话?”
“这模样……与传闻中的美艳倾城有些偏差……”
“嘿嘿,说不准那些个权贵就好这一口,谁知道呢?”
“兄台,此言差矣,说不准是……”只见这人拿胳膊肘撞了撞身侧之人,心照不宣地窃笑,“这床第之间将人伺候好了,自然是……啊!”
这人正说的起劲,却忽的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石子,正正打在这人嘴上,几颗牙齿落在地上,嘴里瞬间鲜血直流,疼得那人惨叫不已:“你……你……”
融看着这人,嘴角微微一撇,冷冷道:“阁下的嘴巴有些漏风了,有些话该说还是不该说,自个儿还是得拿捏分寸,我们主子心宽,但我这做下属的心眼小,容不得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便忍不住替阁下治上一治。”
融说完目光又向周边众人环扫一圈:“众位来评评理,在下这话……是也不是?”
四周切切的议论声,顿时便消了个干净,人们更是止不住悄声往后退了一步,唯恐殃及自身……
蜂尾巷里头发生的事自然还是叫人知晓了,梁家和杨家也在一时间得了消息,梁紫霄与杨肇听闻,皆是眉头一皱。
接着,不过半日,众人便听闻孙家孙幼鸢因德行有损,叫主家打发到祠堂里学规矩去了,温家家主亦是将最宠爱的女儿温雅远嫁,专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嬷嬷教习规矩。
然而,这却并不意味着此次的事情告一段落,令人烦心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这边,化齐王府的门前一直是相持不下的局面,辽歌城最负盛名的崇晦学宫的学子们齐齐堵在了化齐王府门前,一连三日,不曾离去。
眼看三日了也不曾有人出来给个交代,学子们心下一横,便顶着当空烈日跪在了化齐王府门前,这其中便有那位杨家六公子,杨起。
书生们虽说出身寒门,然而读书人们在人们心中总是地位超然的,家里头又如何舍得令之做些粗俗之人做的重活?大多身子都是吃不消的,一个个不住的冷汗涔涔,脸色也是发白起来,要不人们怎会说“文弱书生”?
眼见众学子面色愈发的不好,百姓们也是纷纷议论起来,甚至开始劝说学子们不要再犯傻,如今这样的情形分明是官商相互勾结在一处,区区百姓的意愿又有哪一个会在乎?
眼见坊间舆论一再的向不好的方向发展而去,胡管家立在王府门房内听着也是心惊肉跳,双掌合十在门房里一圈圈转悠:“杨大人、梁公子,不论二位哪位尊驾想个法子,求二位快来管上一管,要不咱王爷的名声可就毁了!”
胡管家正在门房里急着忽听门外头一阵嘈杂声。
想着莫不是二位尊驾来了?这般想着,胡管家连忙打开门来,只见外头整整齐齐小跑而来几个身着杨家族徽服饰的小厮。
胡管家心里头想着,这般的排场必然是杨先生无疑了。
胡管家连忙跑出门来向外张望,却是不见杨肇,只见一位年将而立,神情肃穆的年轻人双手负后不紧不慢的在中小厮开出的空道上走上前来。
胡管家心中疑惑,然而到底是经了风浪的人,摆了摆身姿上前作揖:“敢问是杨家哪位尊驾?”
“这位便是胡管家了罢?”这人虚回了个揖,笑道,“在下杨家宗祠司刑掌司杨夔,今日特奉家主之命来此带这不肖后辈回去领罚。”
杨夔拿手指了指跪在地上也不知是累着了还是吓着了而冷汗直流、脸色惨白的杨起。
胡管家听了这人自报家门,这才想起这号人物来。
杨夔,乃是现任杨家家主杨肇嫡嫡亲的八叔,杨肇之父的同母胞弟,杨家太老爷的老来之子。此人多年前便接掌了杨家宗族内务淡出了众人视野,是以他未曾想起这号人物,如今一瞧却是果真与杨先生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时候,无论是杨肇,或是梁紫霄现身此处,其实都是并不合时宜的,他们自不能果真将东绫婉如何,若是现了身却又偏袒了她,这才是真真正正要耽搁了萧乾的名声,故而即便胡管家通知了二人,心中也难免有着这般的担忧,如今已久的杨夔突然现身,倒是松了一口气。
“杨掌司,失敬,失敬。”胡管家更加恭敬几分。
杨夔笑了笑:“胡管家客气。”说完转过身来对着在场众人深深作了一记长揖,“杨家管教不严,致使如此不孝之子听信谣言蛊惑人心,冒犯了东夷家主,亦是欺瞒了众位,鄙人在此替此子给众位陪个不是,望众位海涵!”
“此不孝儿孙在下定会送去宗祠好生管教,望众位学子莫再如这次一般受人蛊惑,行差步错而终悔。”杨夔再作一揖,“杨家管教不严,劳众位一同受累了。”
言罢,杨夔对着身侧家仆打了个眼色,冷声道:“带走!”
杨起一见这杨家宗祠内仆的服侍,心中便是暗道不好。这杨肇可真狠,一旦进了宗祠,不活扒一层皮是绝对不可能出来的,况且,一旦请了宗祠,必然是这人做了什么败坏门风的忤逆之事,今日若果真叫杨夔将他带走,还不知这城中会将他传成何等模样!更何况,东绫婉还不得将他打压得毫无翻身之地?
杨起心中不明,东绫婉那样的女人究竟有何值得人袒护?不过是化齐王猪油蒙了心才会看上这样的人,如今若是杀了那东绫婉,百事皆消,即便化齐王回城又能如何?还果真能为了区区一个小女子问罪所有人?
如今化齐王要东绫婉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还不知是否是看上了东夷府的背景,又有何惧?指不定化齐王会因众人为他除一妖孽而心存感激呢!
无情最是帝王家,难不成还果真能出了情种?别傻了。
杨起最不明白的是,东夷府一家众人迁离辽歌十数年,凭何还能占着第一世家的名头叫人唯其马首是瞻?从一提起辽歌,提起化齐,想到的必然是化齐东氏。
东夷府早早便迁出辽歌,这第一世家的名头也早该换他人来坐,若此番将东绫婉扳倒,依着杨家如今的实力未尝不可建立与湖城本家同等的家世,就此从中脱离出来。
如今辽歌城中温李孙三家式微,能与杨家抗衡的只剩一个林家一个陈家。陈家乃是居南王萧翰的母族旁支,化齐王不可能任之坐大,林家林二生性风流浪荡,加之杨肇与化齐王交情匪浅,这第一世家的名头杨家必然能坐的稳稳当当。
杨起不明白,杨肇身为杨家家主,为何不替自己考虑,反去偏帮他人?
无论如何,今日是决不能因任何缘由半途而废的,扬起深知其中厉害。眼见一众家仆向它靠近新下一行身子也不动只是面向杨夔声泪俱下道了一句:“八叔,您果真也要如二哥一般助纣为虐?我堂堂杨家何时沦落到受人辖制的田地,竟要违逆良心以求保全权!”
“你……”杨夔拿手指着杨起,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则是郁卒不已。杨家一门不论嫡庶皆是人中翘楚人物,最是明理不过,怎的这一辈便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东绫婉背后有化齐王撑腰,你与那东绫婉有私仇在身,便怎的不先想着去扳倒化齐王?如今即便那东绫婉一时式微又如何?待到化齐王归来,她不是依旧能将你拿捏个死死的?
这杨起作下的混账事,杨家几位主事人那里自然是半件也瞒不过去的,杨夔并不觉得他耍手段往上爬有什么错,可堂堂七尺男儿尽想着靠女人往上爬,也实在是有辱门风。更何况还是盯上了化齐王的女人!
莫说化齐王万万惹不得,那东绫婉不论恶名也好才名也罢,既能名传天下又岂是吃素的?这杨起也是叫如今人们的夸赞有些飘飘然了,恃才自负,终究是沉不住气!
“杨起,是非公正自有天下人瞅着,有化齐王做主,如何会有偏私?你这般带人强行逼迫一个无所依傍的女子,又岂是君子所为?我杨家何时生了你这不孝儿孙!”杨夔一甩衣袖,摇头叹息,“枉你苦读圣贤书,这般空穴来风之事,岂可轻易相信?”
“空穴来风?”杨起冷笑,“大叔,那东绫婉张狂形式并非一日两日,当年化齐王为之冲冠一怒血洗黑云山难不成也是空穴来风?东绫婉仗势欺凌孙家小姐、挑拨邵家二房内斗,也是空穴来风?”
杨夔一窒,的确,这并非空穴来风。至少之后这二件是有目共睹之事,就他本人而言也是有些瞧不起这位新任家主的行事作风,然而这与他杨起又有何干?他若能趁机将这东绫婉逼得无法立足还就罢了,可如今他明显是不能的,那这般撕破脸皮还有何意义,图个一时舒爽?
杨起冷笑,继续道:“八叔与二哥既然惧于那东绫婉报复,只管装作听不见便是了,可杨起却是不能对这般惑乱天下之人坐视不理,那东氏妖女,不除必成害!”
杨起一番话说的群情激昂,大公无私,便是连周遭百姓也叫他带动起来,纷纷开始指责杨家的不是。一门清贵人家,到头来却是在权势面前伏地做小,叫人不齿!
杨夔心中是只想所有事的缘由的,然而如今有些事却并不该经由他之口说出,否则即便事情是真,也有些偏袒东绫婉的嫌疑,反招人不信。况且他一介杨家司刑掌司,与个后辈之人争得面红耳赤,成何体统?
有口难言的苦衷实在不好受,杨夔也终于是明白了今日杨肇侄儿来寻他时那一脸为难。在低头看杨起,自然也是深知他的顾虑,故此才更肆无忌惮。
杨起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促的杨夔,嘴角不经意的往上一抬,他自以为无人发现,却不知身侧那人却正正将这不经意的一笑纳入眼底,不禁皱眉:“杨兄,你……”
“不错,你方才所言?的确并非空穴来风!”这人还想再延却不料此时在众人后方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众人不禁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分开,后头停了一辆低调华贵的车架。车上刻着东夷府族徽,车侧跟了一对黑衣男女。
众人正愣怔着,这时只见车夫放下脚凳,接着便见一个妙龄婢女从车内跳下来,继而是位身着儒服的雅致女子,身上略带半分侠气。
两人一左一右立在脚凳旁伸手向里一接,扶出一个女子来,穿一身偏清冷的齐腰襦裙,淡淡的薄荷绿直领上襦配同色及地长裙,素白衣缘上绣着缠枝莲纹,外头罩一件纯色半透薄纱大袖衫,腰里系一根豆绿丝绦,下头缀着几颗玉珠玉环压住裙角,行步间,其下玉环叮当,清脆不已。
女子的长发近乎披散,只将两鬓青丝些许拿白纱丝带系在脑后编成一股细麻花,额间一指宽的素白祥云纹抹额轻轻束在脑后,细风一拂,长长的飘带便随着青丝一同扬起,无端几分清冷绝尘。
女子缓步步下车来,一柄折扇捏在手中往手心轻轻一搭,露出一枚翠绿扳指。女子嘴角的弧似有似无,一双眸子忽的转投过来,清透的眼里仿若藏着无尽冰雪。
清冷的声音继续倾泻而出:"然而,杨起,本座问你,你口口声声唤本座东氏妖女可有何凭证?是否亦是空穴来风?尔等讹传本座乃是姐已门徒转世,又有哪个敢摸着良心说一句并非空穴来风!"
女子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刚劲有力,气息沉稳。东绫婉一步步走到众人跟前来,与杨夔做了个揖,杨夔一怔,这才回
众人的话一时被憋在了心口,原本便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言论,谁又敢保证什么?
杨起眼见众人一时沉默,心下暗道不妙,与众学子一同站起身来,只是久跪之人摇摇晃晃,实在是有些自消气势,不过,好歹比跪在这女子面前要好上一些。
杨起看向东绫婉,冷笑一声:"我等既敢唤你一声东氏妖
女,自是你所作所为天理难容。你仗势欺、故行挑拨、迷惑皇室子弟皆确有其事,与妖女有何分别?东绫婉,你休要迷惑百姓,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证据确凿,你休想开脱!"
“本座何时为自个儿开脱?”东绫婉冷笑一声,看向杨起,手中折扇一撒,轻轻摇着,继续开口,“本座说了,你方才所言,的确并非空穴来风。可,杨起,这其中是非曲直,身为世家子,弟的杨六公子难不成分毫不知?”
“我东绫婉这辈子行事,从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本座堂堂东夷家主,叫个世家旁支女子冒犯了,难不成非得再凑上去叫人羞辱一番方才和你们心意?”
东绫婉冷冷看向众人:“我东绫婉行了事,便是连他主家也不曾有过只言片语,倒需尔等来管?本座惯不是肚量宽博之人,
受不得哪个给我窝囊气,比不得杨六公子心怀天下,仁济万民!”
“前番孙家幼鸢小姐一事,东夷家主难不成并不觉过火?”
东绫婉淡淡扫向着发声之人么,问道:"这位是."
叫人这般直视,少年不由得有些羞赧:“在下辽歌刘盛刘希,潼,东夷家主有礼。
东绫婉捏着折扇微微颌首:"倒是个有规矩的,如何便叫人诱着做了这般不规矩之事?”
刘希潼一时语塞,分明是忠直死谏,反成了这女子口中的不合规矩,刘希漳想开口辩驳些什么,张口却又句无话可说,
杨夔见状不由笑了,这些个年轻学子们虽说是读书之人,最重儒道,然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血气方刚、心思耿直,又如何扛得住油滑世故的东绫婉这般步步紧逼?这话里头分明,先褒后贬,但凡是个心思纯正的,大多要叫她弄得难以开口。
杨夔倒是觉着今儿个似乎有些来对了,看了这样一场大戏。
“东绫婉,希潼兄心思纯正,你休要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阻遏人言!"杨起一瞧情况不对,便连忙将刘希潼往身后一拽,“商贾女子果真……”
“啪!”
杨起还未曾说完,便只见东绫婉手中的折扇“咻”地飞出,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杨起头上,顿时额角便青了一块。
东绫婉噙着淡笑转而望向有些错愕的一块:“杨掌司,你们杨家这后生有些不忌口舌,本座代为教导一二,不为过罢?"
杨夔扶额,扇子你也丢了,人也打了,如今倒是假模假样来问我的意思,我若不许,你是能将那铜钱大小一个包消下去
杨夔即便在如何气着杨起不顾家族颜面,可毕竟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来,杨起到底还是他杨家的人,即便是管教,又如何轮得上旁人?东绫婉这般行事,叫他面子上很不好做。
然而,杨夔却也无话可说,东绫婉虽说与老六同辈,可她如今已是一家之长,与老六地位是不相同的,老六这般几番冒犯了她,杨家的确有管教不严之责,她如今这般气性杨家也是
然而,东绫婉这般贸然行事,又将她自身置于极为不利的,境地,就目前形势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杨夔不信东绫婉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前些时日无数难堪的流言这人尚可忍下,如今又如何会因老六这三言两语儿怒不可遏、难以自持?
不该,不该。
杨夔一言不发,只是愈发好奇东绫婉这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又要如何收场。思及此,一颗的目光不禁再次朝众学子探去。
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动手,东绫婉此举无疑是将众人方方熄下些许的怒火彻底燃了起来,连周遭,最寻常,却也最锋利。
无声无息的,却不知自古以来多少人折于这些无端愚昧之人的,口舌之间。
r“东夷家主,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如今这般出伤人,恐有失大家气度!”刘希潼眼瞅着东绫婉丝毫不知悔改,心中也是气,愤不已。好端端一个江南柔婉女子的模样,如何这般不讲道理?
“大家气度?”东绫婉冷笑,将秀妆战战兢兢捡回递上来的折扇捏在手心一撒,笑得更加放肆,"那刘希潼刘公子,你倒是来讲上一讲,何谓大家气度?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死读
淡淡的薄荷绿是极清凉的颜色,因女子凌厉的言语儿更加冷冽几分。今日天气并不好,天边的灼光惨惨淡淡,只微微在浓厚的云中时而隐现,凉风吹着,加之此时四下寂静,肃杀得
东绫婉是纤瘦的,淡淡的青绿裹身,罩起一层轻飘飘的薄,纱,面上在端几分讥诮的气息,眉上的抹额尾带轻飘,便更是,冷冽起来,仿佛旁人皆是伏低做小,只剩这人清冷倨傲一般。
那是一种俯视苍生的姿态,却并非怜悯,而是征服。眉宇间满满透着名为征服的野心,带着冷漠蔑视每一个人。
“我……”刘希潼一时被慑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来了?”东绫婉眉眼淡淡,语气也平缓下来,却总能适时的把控着全局,“好,你说不出,本座替你说。”
“东绫婉名声不好,东绫婉居心叵测,东绫婉是非不分仗势欺人,东绫婉带累化齐王、故行狐媚、以色侍人,为此将一身世家傲骨脸面摔在地下,勾着化齐王流连床帷,遮障心目、”
东绫婉说这话时,绕是杨夔也忍不住红了面皮,这女子,怎的如此不知廉耻!相比之下,旁人便更是如此了。这般留言,便是如今人人皆在心中有所怀疑,私下里讲过闲话,然而拿到明面上来说到底是太过私密,众人面皮有些绷不住。
“呵。”东绫婉冷笑起来,双眸凌厉的扫过每一个人,“个个如今到时觉者脸面上过不去,当初说也说了、想也想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倒是扯起遮羞布便当自个儿是个正人君子
“今儿个这些个唱戏的看戏的,哪个心里头还没点儿见不得人的玩意儿?遮遮掩掩便当旁人不晓得了?”东绫婉低头拧了宁方才有些被砸偏了的崩骨,继续抬头,“殿下爱民,给你们脸面,给你们行方便,但在我东续婉这里,却不是那般好说话!”
“都郡王府何等重地,殿下也惧于官民不通、意不达上,王府街上也许尔等自由出入,如今反倒成了一干无知之辈摆台子唱戏的地界!”东绫婉深深舒缓一口气,语调莫名带了些许哀伤,此时人语寂静的接到内,显得分外清明。
“本座也不晓得自个儿究竟是少了谁家的人还是烧了谁家的宅,仅仅因些神棍泼道的虚妄之言,便可传得恶毒至此!一干口口声声要为国效命的学子也要听信这些个无源头的话趁此闹事!
“尔等只知殿下血染黑云山,却可知那贼首乃江湖流寇,恶名昭著,手下集结之人也并非无奈落草的战乱难民,而是刑牢里屡教不改的重刑囚犯!死囚人数数不胜数,只因战乱破狱,而出,彼此集结,手下人名不知几何!"
“尔等只知本座仗势欺人,可哪一家家主容人挑衅?他主人家尚且心存理亏,到十一干不相干之人徒嚼口舌。本座身子不好,避居东郊,除却个人恩怨轻易不进城来。东郊人迹罕至,本座又是能无端欺侮了哪个?反是尔等进了我东夷府的店面,是缺过斤短过两还是那个掌柜伙计敢店大欺客?"
“前些日子城中暴民作乱,打砸我东夷府店面,欺压我店中伙计门不敢出一步,自我东夷府店面中抢去名珍奇完不知几何,蜂尾巷中公然叫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官兵镇压尚不的法,在场自诩正义的各位又有哪个曾为无辜之人鸣一声不平?”
“本座不过略略还手便要造人唾骂,几句无端留言无凭无据变异有人巴不得本座自戕以谢天下!那这般众目睽睽公然行凶行暴行盗之徒犯我东夷府边是理所当然?也没见有那个自诩狂付天下正义之人有一句半句的言辞批评!"
“是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个暴民不知何时便要动,粗,你们惹不得,便要来惹我这个要顾忌所谓,大家气度,之人!既然如此,我东绫婉便要动粗给这些人看看,免得总有些人自恃才高,不过读了几句酸诗,便谁人也不放进眼中!"
“读书之人以文笔头脑治天下,岂容你这女子如此羞辱!”杨起冷笑。
“读书之人?说得好,说得好!"东绫婉气极反笑,“尔等也敢自称读书之人,也不怕掉了这天下读书之人的脸面!"
“圣贤是教了尔等轻信怪力乱神之谈还是教了尔等无凭无,据便为他人定罪?多少先贤哲人若是知晓自个毕生精血所著之本教出如此一班愚鲁之徒,只怕也要顾不得哲人风度从灵寝里爬出来将你们一个个活活掐死,免得教你们再去祸害他人!"
“一介读书之人,是非也分辨不得,竟敢直直逼到都郡王府门前来了,若是再给你几个老弱残兵,你岂不是要造反!国之但若是落在此等人之手,恐国将亡矣!”
“小小女子,竟敢妄论国政!"
于读书人而言,这“圣贤”二字最是羞辱不得,圣贤便是读书人的“道”,最是至高,然而与东绫婉而言,读书便只是一种手段,至于所谓“道”,他心中是从不曾有的能叫自己过的舒爽,那便是她的“道”。
“本座不论,留着你来论?”东绫婉言罢扬了扬眉,将折扇往手心一搭,双眸倏地看向某个方向,冷笑一声,“许小姐,人既来了,不打声招呼怕是有些失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