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莺时都这样说了,还是个女子,萧乾再提便是不好,只得将挪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去,即便心中有些不满。
东绫婉有些隐晦的看了一眼王莺时,而王莺时似乎也不怕被她这般瞧着,只是渐渐立在那处,对着她笑。东绫婉笑了笑,伸出手来作谦让姿态:“如此自然更好,王二小姐请。”
东绫婉揭下幂离,搁进秀妆手中,露出一张清丽小脸儿来。东绫婉素来是擅长打扮的,虽并不注重容貌,却又在精致这一方面颇具心机。
素绾云鬓,胭脂轻点,着一身修裁整齐的齐胸襦裙。荼白色上襦,同色长裙上绣着点点飞花,水青色衣缘、锦带,系珠玉丝绦,外罩豆青色大袖衫袍,小手中握一把绣玉兰的半透明纨扇,时不时抬起手来理一理发丝,透露着大家闺秀优雅的仪态,指间翠绿指环映得人格外清贵。
踏春时节,叫人瞧着分外舒适。
女儿家出门,从来是不吝惜打扮自己的,王莺时自也不例外。半绾单螺髻,配一根木质长簪,耳上挂一对成色上好的鸽血石坠子,妆容精致。
樱桃红的单衣直裾,绣着白云仙鹤纹,妩媚又不失英气,仍握着那把半大翠竹镂空雕花折扇,有一搭没一搭悠闲地敲着掌心,扇穗上铜钱大小的玉璧与褐色流苏随着女子的动作轻轻摇晃,更添几分洒脱之姿。
佳人们立在一处的情景总是招人瞩目的,然而看在东郭准的眼中只有头痛。然而,对于东郭镇此时的心情,行走在前方的两个女子自然是浑然不觉的。
“萧大哥即将大婚,莺时还未曾恭喜东二小姐喜得良缘。”王莺时嘴角轻轻含笑,前行的姿态却分毫不变,摆得极为端正。
东绫婉同是笑笑:“劳烦王二小姐记挂,绫婉也祝王二小姐能尽快觅得如意郎君。”
东绫婉同是做戏的高手,自然不甘示弱。
二人一同进到香堂,各执三炷香跪于堂前蒲团之上,端端直直磕头跪拜,行的是正正经经的三跪九叩大礼,彼此间不让分毫。
“素来听闻东二小姐深谋远虑、雄韬伟略,不知可曾料想过将来?莺时这心中实在是有些好奇。”王莺时一边跪拜一边低语,此时香堂内并无旁人,自然也便不会妨碍二人说些私底下的话。
“未来之事,虚无缥缈,不思也罢。”东绫婉同时跪拜,“怕是要叫王二小姐失望了。”
王莺时笑出声来,东绫婉有些不明所以:“不知王二小姐何故发笑?”
“各人自有各人的处世之道,在下忽的想起些事,是以笑了,与二小姐无干,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东绫婉忽的笑了,有些冷,带着些许不屑。在她看来,王莺时此举无非是给她添些堵罢了,然而如今浚风这人也要是她的了,旁的,她自也会宽容大度些。毕竟,虽是面子功夫,战胜的却也总要给战败的一些慰问,方能体现君子之风不是?
香堂之中,一时陷入沉默,四周,有些诡异的清冷,只二人跪拜的动作仍在继续。
“东二小姐。”王莺时忽的开口,“有时,我也是极佩服你的。”
“哦?”东绫婉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
“我……是果真欢喜萧大哥。”王莺时似乎下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口来。
东绫婉跪拜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眸流转,目光微微向身旁一斜:“故而呢?”
东绫婉有些好奇,她的姿态转变得有些急促,若非有算计,便是先前故作姿态。
“我不再与你争锋。”王莺时语调很低,显然此时正处于天人交战之中,许久才发出声来,“即便你嫁了萧大哥,他到底是位高权重的男子,身边伺候的人不会只一个,与其他日……与其……”
东绫婉偏过头来,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嘴角轻微带着笑容:“与其什么?你倒是说出来。”
王莺时努力咬着唇,可唇角仍是忍不住轻抖,她王莺时何时也沦落到了这般田地,竟对着人这般低声下气,尤其这人还是……东绫婉!
王莺时握着香的手一再用力,甚至连骨节都有些白得泛青,仿佛要将那细细的木签掐断。她知道东绫婉在瞧着她,可她却不敢抬头。几番嗫嚅,才终是努力张开口:“与其……”
“王轻佛。”清冷的女声在身边响起,打断了她即将脱出口的话。那声音郑重而冷静,带着丝丝令人望而生畏的高贵,让她的心头猛然一凛,一股莫名的惧意与难堪油然而生。
她并不怕东绫婉,可是,此时东绫婉的声音却让她觉得自己格外卑微、慌乱。
身侧之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冷静而沉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语调郑重:“说实话,王轻佛,你叫我很失望。”
王莺时手一抖,三炷香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碎成几段。王莺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可她不想承认自己此时的慌乱,手落在衣衫两侧,被她紧紧捏成了拳。
“我本以为,你是输得起的人。”东绫婉凉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这一次却又偏将头偏了回去,双目只是瞧着上头的女夷像,“输了便洒脱离开,若是不认输,也该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从我手中抢回去。”
东绫婉极其郑重的跪在蒲团上,拜完最后一拜,恭谨道:“花神女夷娘娘鸿德妙法,在下凉都旧居之地有佳木名花,谓之沁香,信女爱之,今突遭火劫,生死难卜,望娘娘慈悲为怀,护佑一二。信女东绫婉叩拜。”
东绫婉言罢再拜一拜,直起身来,将手中香插进了香炉里。
待一套礼节行完,回头见王莺时仍跪坐在蒲团上,垂着头,面前散落一地断香。
东绫婉神情依旧极为冷淡,蹲下身来:“你若要与我抢,我不拦着,可……王轻佛,我从不曾料到如你这般的女子,竟也动了与人为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