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莺儿心虚地偷瞄了东绫婉一眼,原本她给东绫婉和蒲璟递帖子也没指望着他们会来参加,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寡淡性子,从前很少来这样的场合,她这么做也只是顾忌着面子,总不能因为人家不来就把人家给忘了,可谁知道,这两个人居然都来了,罗莺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蒲璟早由人引着进了门,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此时的东绫婉正背对着他,而蒲璟显然也认出了这背影是谁,园中的气氛一时有些玄妙。
“见过承恩小侯爷。”
“东二小姐,蒲璟有礼了。”
这两人之间的欢喜恩怨众人都有所耳闻,此时也大多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站在一旁看热闹,然而,就在众人无话时,似是心灵相通一般,两人同时向对方行了个礼,没有意料中的毒恨、冷漠,而是彼此一笑,仿若初识。
萧巡总是在人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结伴而来的是萧乾三人伴上宋景玉,一旁众人忙向萧家四人拜了下去,萧乾站在最中央,颇有趣味的看了看东绫婉,东绫婉垂眸准备行礼,这时却响起萧乾好听的声音:“都不必拘着了!”
萧巡把玩着折扇一副新奇的样子:“你们两个大忙人怎么都来了,可真是稀奇!少奇,咱两个可是许久未曾一同喝酒了,改日找个地方,不醉不归。”
“世子爷之邀,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二人身上,东绫婉笑容微僵,此时她自己一个人单独站在这里便有些尴尬,就想着找宋景玉聊一聊宋景怡的事,谁料萧乾却在这时握着素扇向她走来:“素闻二小姐精通词句,本王昨日读了首词,只觉晦涩难懂,想向二小姐讨教一二,不知二小姐可愿赏光?”
自萧乾动身便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他如今这一番话饶是一个人再不开窍也该看出如今这形势有些微妙,一时间窃语声声。
东绫婉看着他,有些不解,他这是看出自己的处境,在替自己解围?东绫婉可不信他有这么好的心肠。
微微颔首,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该是绫婉请殿下指教才是。”
萧乾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东绫婉便在他身后半步跟上,两人一同来了一片幽静之地,既没什么人,又与外面相通,让人可以看清他们在干什么。
此处是院落的一角,周边长有一人高的青木,桌上摆着一副棋。萧乾坐下来,对东绫婉打了个眼色,东绫婉只得跟着坐下。萧乾落下一枚黑子,没有看她:“不知二小姐平日读些什么书?”
东绫婉从棋罐里拈出一枚白子落下,心中却在猜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他今日实在怪异。天气有些闷,东绫婉身上出了薄汗,拿帕子轻轻拭去额间的细汗答道:“只读些杂书,难登大雅之堂。”
“若《史册》也算杂书,这天下,怕也没正经书可读了。”萧乾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素扇伸手一打,徐徐清风便从扇间吹出,扇子扇出的风半数都吹到了东绫婉那里,东绫婉垂着眸,只以为是起了小风。
“殿下既知道,又何必再问绫婉。”东绫婉垂眸为萧乾斟了一杯茶递上前来,平静地与他对视。
萧乾笑了,将茶水接过却没有喝:“本以为依着你的性子,又要说些旁的。”
东绫婉无意深究他这“旁的”究竟指的是什么,只静静坐着,萧乾也不再说话。
“如此看来,倒颇似一对璧人。”萧斡笑着对身旁的萧巡道。
“璧人?”萧巡眸光一冷,这个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许是吧!有朋友,我先去了。”
萧巡说完便离开了,萧斡看着萧巡的背影,又看向萧乾,最终将目光定在东绫婉身上,唇角微扬,勾起玩味的笑容,看上去却有些阴冷:“是什么样的女子,你二人待她如此不同?”
素扇掀出的凉风有一搭没一搭吹过来,东绫婉渐渐静下心神准备起身请辞,这时对面却传来萧乾的声音,语气凉凉的:“坐下!”
东绫婉咬着唇,他命令的语气让她有些恼火,屈身行了个福礼:“绫婉出来为时已久,实在不敢再打搅殿下了!”
“不打搅。”萧乾微垂着眸,“坐!”
广袖下的丝帕被扯紧,东绫婉强忍着怒火坐下来,不再开口说话,然而萧乾却似并未注意到东绫婉情绪上的变化,语气一贯的云淡风轻,让人感觉眼前这人有些不真实:“二小姐气色不好,可是近来心绪不稳?”
东绫婉心里冷哼,还不是因为你!
勾起唇,笑容看不出一丝破绽:“殿下懂医理?”
“不懂,却懂人心,二小姐有心结。”
东绫婉不说话,任由他说下去。她不知他为何故意激怒自己,却不甘心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咄咄逼人也罢,温和儒雅也罢,她绝不再多提一个字。
萧乾看向东绫婉,见对面的人儿不为所动不禁笑了笑,又道:“不愧是蒲璟看上的人,二小姐果非寻常女子。”
东绫婉手一顿,定了定气息:“从前的事,殿下还提它做什么?”
萧乾收了扇,神情严肃:“若前事无用,还读那《史册》做什么?”
“殿下说的是,绫婉受教了。”
他那双桃花眼中依旧澄澈如水,只是此时却泛出了冷光,带着无形的压迫,让人不敢直视。
“你受了什么教?”萧乾并未就此翻篇,话锋紧逼上来。
东绫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颤抖的,连换了几口气,东绫婉不想再待在这里,借口身体不适起身便要离开,然而萧乾比她还快一步,握扇的手向前一档,东绫婉被迫又退回去几步。
东绫婉抬头直视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萧乾对她如此失礼的举动也不恼怒,良久之后才开口:“蒲璟性子温良,为人最重情义。才高齐天,却难免优柔寡断,而你,东绫婉,外表娴静,内里却极为偏执,不甘于平庸又不愿过于展露锋芒,万般皆幸,独少知音,蒲璟于你最是相投。”
“只是你又不同于他一般安于当下,是个外软内硬的性子,这就是老太君对你不喜的根本因由,你心中通透却又不肯承认,你只说,是或不是?”
萧乾一点点靠近。东绫婉便步步后退,葱茏的青木掩住了二人的身影。东绫婉瞳孔紧缩,这个人,竟已将她的心思看透了!她早没了底气,整个人被恐惧所包围着,不顾礼节一把将他推开大步向前走去,没行几步,忽又停了下来,却并不回头,她稳了稳气息:“你我从前,可曾见过?”
半晌,身后传来低哑的声音:“是。”
东绫婉身心一震:“何时?”
是花神节吗?东绫婉背对着他,并未看到他此时的神情。
“东绫婉,我在等你自己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