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的手渐渐渗出了血,白到透明的脸上一串串的汗珠滑下来,滴在冰石上,很快被冻成了冰。
萧乾的气息很沉,双眼也有些迷糊,眼皮合上又张开,一次,比一次更艰难,双唇紧闭,好像下一刻就会昏倒。
看着萧乾的意志越来越模糊,月晚凉也是有些紧张,其实她是不希望东绫婉死的。
听着帐内东绫婉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四人的心也跟着又提了一个高度。而此时,帐内,最后一只饮玉天蚕完全没入东绫婉体内,月晚凉将东绫婉被撩起一半的衣服扣好,取过一旁的狐裘盖在东绫婉身上,接下来的一切就全靠萧乾了。
东绫婉的身体开始升腾起雾气,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透过皮肤逼出体外。月晚凉在东绫婉腕上悬了一根红丝,立在一边静静关注着。
雾气渐渐减小,直到不再出现,月晚凉直接上前将手搭在了东绫婉腕上,过了许久才看着萧乾淡淡道:“毒已解了。”
萧乾舒心一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此时,密切关注站内动向的四人已冲进帐来,只看见东绫婉躺在冰石床上,白色的狐裘上染了一团血,萧乾昏在她身侧。
东毅川担心的冲上来,才发现妹妹嘴里紧咬着萧乾的手,两个人都是一脸苍白,看上去情况都不太好。看到了萧乾嘴边的血迹,如此说来,这狐裘上的血不是妹妹的?东毅川看着萧乾仍放在妹妹嘴边的手,眸光微深。
纳兰记石看着萧乾,眼中是浓浓的赞赏之色,这个男人他佩服。
萧巡看着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浓浓的危机感涌上心头,经此一事,他难以想象萧乾在阿婉心中会上升到怎样的地位。有那么一瞬,他真想冲上前杀了这个男人,可是他不能,他不允许自己趁人之危,阿婉醒来后知道一切更不会原谅他。
杨肇则没二人那么多心思,冲上来给萧乾搭了一把脉,脸色黑得墨汁一般,他真想把这个人摇醒狠狠揍一顿。
东毅川看着妹妹,又看看萧乾,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屋中有两个懂医之人,一个一脸阴沉,一个漠不关心,真是……
“将她移到榻上,找个婆子给她沐浴清洗一下身上的污垢,换身干净衣裳,以后注意调理身子,莫让她再受什么刺激,最晚明日午时也就醒了。”月晚凉理了理头发,“本姑娘累了!”
萧巡冷淡的唤人进来,带月晚凉下去“休息”,实则就是软禁。
“杨大人,化齐王殿下……”
“殿下之事自有杨某打理,不劳东将军费心。杨某只求东将军一件事,短时之内,殿下不宜被任何人打搅,尤其是东二小姐。”
杨肇说完便招人进门,带着萧乾离开了此地。
东毅川看着拂袖而去的杨肇,内心的愧疚油然而生,萧乾是什么状况,他大致也能猜出几分,解毒前他的身体已是那副模样,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好?为了妹妹能解毒,他一句话也未曾阻拦,实在是自私到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不过,若那人果真欺负了他妹妹……思及此处,东毅川心中的愧疚也就淡了,若果真那般,他死不足惜。
东毅川挑了两个手脚轻的婆子来照看东绫婉,便拉了个借口将萧巡和纳兰记石都赶出了营帐,自己自然也要避嫌。
比月晚凉料想的要早一些,东绫婉在第二日的清晨便醒了,东毅川赶到时,却见萧巡已跨进了中帐。
“阿婉,你醒了?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萧巡,东绫婉淡淡一笑,不知为何,看到来人,心中划过一丝失望,反复在期待着谁,笑答:“还好。”
“婉儿。”东毅川上前来不着痕迹地将萧巡挤到了一旁,萧巡本想发火,碍于东绫婉只能让开。
东绫婉还只能躺在床上,精神也不好,一张脸上仍没什么血色,却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哥哥莫要担心,我无事。”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好好休……”
“东绫婉,你醒了?”
未待东毅川说完,便见纳兰记石进了中帐,东绫婉看着纳兰记石,唇角仍挂着笑:“醒了,劳纳兰公子记挂了。”
“你可有何不舒服的地方?药可喝过了?”
纳兰记石听说东绫婉醒了,心情还不错,进门连招呼也不打,一直问着东绫婉的状况,没有注意到萧巡眯起的双眼里透着危险的光。
纳兰记石关切的语气让兄妹二人心中都不大自然,毕竟有那半柄姻缘梳横在那里,即便另一半不在纳兰记石手中,也同他脱不了关系,面对纳兰记石时,不免有些尴尬。
东绫婉垂着眼皮摇了摇头:“绫婉很好,纳兰公子不必挂心。”
东绫婉疏离的语气让纳兰记石有点难受,他总觉得他和她的关系该是很亲密的,可是,这也只是他的感觉罢了。他们才认识不过一个月,但是遇见她,他变得很奇怪,脑中灵光闪过,他没有抓住。
纳兰记石笑了笑:“还是将二小姐挪至别的帐中,军中尽是些男人,中帐又是谈兵之地,若是突然闯进个人来……她毕竟是个姑娘,总归是对她的声誉不好。”
纳兰记石如此一番说辞,让兄妹二人的心中再次一紧。若非知晓东绫婉的身世,又岂会如此在意她的声誉?
“纳兰公子说得极是,只是这两日婉儿还不宜见风,今后议事怕要劳烦诸位移步了。”东毅川讲话更是客气。
几人客套了几句,知道不该打搅东绫婉休息,在东绫婉一句“精力难熬,不宜待客。”的调逐客令下达之后,先后向外走去。
“哥哥。”东绫婉叫住了东毅川,“婉儿要哥哥守着才睡。”
东毅川一笑:“家妹娇养惯了,让二位见笑了。”
萧巡很想留下,但此刻确实没他说话的地方,只得与纳兰记石先后出了营帐。东毅川坐在东绫婉床前:“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守着睡。”
东绫婉嘟着嘴,有气无力的更看着可怜,东毅川见状连忙又改口哄道:“妹妹才多大,正是需人守着睡的时候。”
东绫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有些担心地拧眉问道:“哥哥怎与阿巡那样生疏了?”
生疏了许多呢!
东毅川脸色一僵,一听她说“阿巡”心中便膈应。若非先前月晚凉说不让她受刺激,东毅川真想将阿四之事告诉她,东毅川笑了笑:“许是因着许久不见了吧!”
“婉儿知道哥哥耿直,只忠于皇上,可是阿巡起兵也是情非得已。他是皇家人,不争要怎么活?”
东毅川叹了口气:“哥哥明白,你好生休息吧!”
“哥哥。”东绫婉沉默了一下,才又问道:“怎么,不见化齐王殿下?”
那时她隐约觉得自己看见萧乾了,她该是不会认错才对。
提起萧乾,东毅川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顿了半天才道:“婉儿,你与他……”
东绫婉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哥哥?”
东毅川看着东绫婉,一咬牙,问道:“萧乾,他可有欺负你?”
“啊?”东绫婉一怔,旋即双脸一热。毕竟被哥哥问及这样的事,还真是有点难以启齿:“哥哥,你莫要瞎想。”
任谁的妹妹莫名其妙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几个月,做兄长的能不担心、不害怕吗?东绫婉思及此处又补充道:“化齐王并非那样的人。”
“果真?”
东绫婉叹了口气,轻轻拉开衣袖,将如玉般的手臂伸到东毅川眼前:“瞧。”
看着妹妹细白的手臂上红红的一点守宫砂,东毅川的心里终于踏实了,片刻后又疑惑道:“可为何那个叫月晚凉的女人会那般说你?”
“月晚凉?”东绫婉这才明白哥哥为何突然问得如此直白,想来她的毒也不是谁都能解开的,原是将月晚凉抓来了,必是她说了什么。
东绫婉一笑:“不过是骗她的,逢场作戏罢了。对了,哥哥,怎不见化齐王殿下?”
化解了误会,再提萧乾,东毅川心中很是感动,可他又怕说了以后妹妹会内疚,然而,不说妹妹迟早也要知道,挤了半天眉头东毅川才开口:“化齐王他……恐怕很不好。”
“不好?他怎么了?”东绫婉使劲去抓东毅川的衣服,因动作太大而气息不稳,重重地咳了起来。
东毅川急忙安抚她,却被东绫婉追问,只得将昨日情形给她细讲了一遍。但关于月晚凉说她此生不能再受孕这一段,自然是不着痕迹地去掉了。
思及此处,东毅川心中一痛,他的妹妹,怎会这样苦?
东绫婉并未看到东毅川眼里的痛色,只是怔怔的躺在床上,双眼眨了眨,徐徐道:“哥哥我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东毅川知道东绫婉心中不好受,也就起了身,半晌回头看了一眼妹妹,却终是没说什么。
一个男人要爱一个女人到怎样的地步,才会为她落泪。这无关财富,无关权势,无关地位,那个叫萧乾的男人,初次见面便彻底震惊了他,二十一年,她却觉得那个男人对妹妹倾注的爱,比他还要多,这六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东毅川出去了,东绫婉咬着唇将自己窝进了棉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