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玉匣和虎头一溜烟跑进园来,见严奚跟前站着个相貌堂堂的高大男子,拘谨地远远站住,不知该怎么见礼。
严奚冲他俩一招手,“玉匣、虎头,过来见过吕将军。”
两人这才跑过去跪地磕头,恭恭敬敬齐声问候,“小的玉匣(虎头),见过吕将军,将军正旦吉祥。”
吕良一手一个,把他二人拉起来,然后伸手入怀一阵摸索,口中说道:“两位小兄弟吉祥。新年第一天,总不能平白受了你俩叩头大礼,等我找找,身上可有什么能做见面礼的。”
他在身上摸了半晌,金钱一个也无,更别提什么哄小孩的糖枣点心。
严奚怕他难堪,出面阻止道:“第一次见面,他俩给哥哥磕个头,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给的什么见面礼?吕哥哥不可在这府里,开这么个风气先河,否则我这一天受几十、几百个叩头的,到哪儿准备那么多见面礼去?”
吕良眼睛看着他,眯眯地笑,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
荷包打开,从里面倒出两个象骨和青铜的扳指来。
他把荷包重新塞回怀里,两枚扳指摊开在手心上,对着玉匣和虎头说:“我出门匆忙,身上只有这么两个小玩意儿,是我小时候学习射箭时,用到的扳指,你俩一人一个,自己选。”
玉匣呆呆抬眼去看严奚,虎头已经上前一步,把象骨扳指抓在手上,嘴里说道:“谢谢将军赏赐。”
严奚冲玉匣微微点头,玉匣这才慢吞吞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口中谢道:“谢谢将军赏赐。”
吕良把青铜扳指放到他的手心,玉匣又深鞠一躬,捧着扳指走到严奚身边站定。
“赏你的,你就收起来吧;有了这个扳指,少不得日后让石头教教你射箭。”
玉匣听严奚这么一说,这才拿起扳指,往自己拇指上一套,抬眼看看石元庆。
石元庆一点头,“既然小殿下发话了,想学随时来找我。”
虎头举起象骨扳指问:“那我呢?”
石元庆弯了弯唇角,“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爱学你就一起来。”
玉匣和虎头齐声道了谢,严奚问道:“你们两个不在屋子里守着炭盆,怎么全都跑出来了?”
虎头抢先说:“前面院子里热闹着呢!王世子简直把大半个质子府都搬过来了——府外的车马,直排到巷子口;抬进院的箱笼几百个,婢女、仆役跟过来几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往咱们太子府里送聘礼呢!”
严奚生气地瞪他一眼,“胡说什么!太子府收的什么聘礼?把你嫁过去?——刘登又发什么疯了?”
玉匣答道:“王世子要搬进咱们太子府里住呢。”
严奚猛地扭头去看吕良。
吕良笑意隐隐,“是;连在下也要搬过来。”
严奚立刻欢喜起来,“真的?不哄我?”
吕良“扑哧”笑了,“哄你干什么?不光我们过来,等过了上元节,还有五百羽林军改制的太子卫率军,也要住进来呢!。”
严奚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扭头吩咐道:“虎头,你回去跟安顺说一声,让他安排人,把三间西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吕哥哥就住到咱们院里去。”
吕良摸摸他的两角发髻,阻拦道:“谢殿下青眼。不过不要忙活了,松听侍卫已经帮在下,预备好房间了。”
严奚置若罔闻,催促待走不走的虎头道:“傻愣着干什么?你只管去。”
虎头“哎”地一声,撒腿就跑。
严奚这才傲娇地斜睨吕良一眼,“松听预备好的房间,就留给别人去住罢了。”
松听指挥着下人,给吕良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就回寝殿厅堂复命,却见自己和风泉的铺盖,被卷成两个长筒儿,用棉绳捆了,扔在靠墙的贵妃榻上。
趁人不在,扔人铺盖。甭问了!这么缺德的事,也就质子府那位爷干得出来。
松听一肚子怨气,迈步径直往内殿里走。
一进外屋,就见严覃坐在长条案桌旁的椅子上,慢悠悠喝着茶;对面原本属于自己和风泉的大床上,铺着层层叠叠的锦衾绣被,刘登仰面朝天,摊手摊脚躺在被子上。
见殿下在场,松听不好发作,敛着怒气对刘登说:“我出门总共不到一个时辰,王世子怎就……把我的铺盖扔出去了?”
刘登摆着个“大”字,只把脸侧过半边来,笑嘻嘻地说:“不是扔出去了,是想给它挪个窝儿,这不是等你回来,再决定放哪儿去么!好兄弟,这张床让给我吧?但凡太子殿下准我进里屋大床,我也不必来占你这个。”
松听被他噎得上不来话,扭脸去看严覃,却见太子殿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茶盏送在嘴边,茶碗盖儿遮着半张脸。
殿下这明晃晃的纵容态度,松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他忿忿不平使劲“哼”了一声,抡腚甩风地摔帘出门。
“嘿嘿,搞定!”
刘登一骨碌爬起来,屁股又往床里挪了挪,一拍被子,冲严覃飞个媚眼说:“这床可舒服了!你坐过来感受一下。”
严覃放下茶盏,剜了他一眼,“行了,你战术成功了。赶紧出去,把你的人和车马都打发回去!你这是搬到我府上摆谱来了?还不知在这里能住几天,先弄得惊师动众,到时候搬来搬去不嫌麻烦?”
刘登瞪着两只铃铛大眼,“我这脚跟还没立稳呢,你就盘算着赶我走?好不容易住进来了,哪有再搬出去的道理?我人过来了,财物、仆役当然要跟着过来,否则他们伺候空屋子去?别管外面了!你坐过来,跟我说说话儿。”
严覃飞个眼刀过来,按着座椅扶手站起来。
刘登立即满脸笑容,兴奋地把屁股扭了两扭。
严覃却转身往外殿走。
刘登急了,“噌”地蹦下床,赤着脚两步撵上严覃,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严覃身子突然悬空,下意识伸手去搂刘登,眼睛惊惶地睁着,长睫毛轻轻抖动。
刘登一低头,正见严覃眸如秋水,流波光转;似怒似笑,似嗔似喜,脑中“轰隆”一下一片空白,自己先前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此刻全忘了,只感觉到一颗心乱蹦,扑腾得简直要跳出喉咙来。
他呆呆盯着严覃的嘴唇,那唇湿润润、红嫣嫣地嘟着,带着浅淡的茶香,娇艳得就像……破萼而出的花骨朵。
他“咕咚”咽了口口水,觉得很渴,渴得浑身冒烟;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欲望,从心底疯长出来,直想把这怀中人勒进身体,与自己揉捏在一起。
“你放我下来!”
严覃耳朵红得象要滴下血来,眼尾一抹桃红,竖着眉毛,做出副凶巴巴的样子。
刘登赶紧撒手,嘴里讷讷说道:“我……,我有点儿渴。”
松听坐在两个铺盖卷之间生闷气,虎头跑来传严奚的口信,说留吕良在舒志院住下了。
松听叹口气,起身拎起两个铺盖,把它们搬到为吕良收拾好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