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队回府后,严覃在积玉殿排下长筵,犒赏卫率军将官们。
吕良自度不在卫率军编制之内,原本已回了自己的屋子;严覃却专门打发松听前来,请他一同赴席,吕良无法,只得跟着去了。
到得大殿一看,众人已按官阶次序坐好;殿上打横一张长案,案后正中坐着严覃,左边陪坐刘登,右边严奚坐陪;长案左右是两列小案,坐着以张方和许贺为首的各级将官。
吕良冲着严覃和严奚遥遥一拜,在席末找了个空位子坐下。
严覃被将官们轮番敬酒,很快便不胜酒力;刘登半扶半抱,带他退到后殿休息去了。
太子殿下一离开,这批武将哪还能老老实实呆在座位上?大殿里顿时乱嚷嚷地热闹起来,一个个满殿乱窜,敬酒猜拳;也有觉得自己喝大了趁机溜走,提前退场的。
许贺已带七八分醉意,这时也摇摇晃晃起身出殿。
吕良从入席开始,始终低头自顾自吃喝,全程不与左右人交谈,这时见一排座位几乎全都空出来了,这才抬头去看严奚。
严奚见右手边位置空出,正准备让人喊吕良坐过来说话儿,一扭头,正见吕良抬头望向自己,赶忙咧嘴一笑,冲着他招了招手。
吕良也报之一笑,起身离座来到严奚身边,在许贺原本的座位上坐下。
严奚刚拉着吕良的手,问他骑马摔疼了没有,许贺却如厕完毕,醉醺醺又回来了。
一见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人,还是最不待见的吕良,许贺立刻炸了肺,三两步窜到席位前,瞪着血红的眼睛,居高临下指着吕良骂:“喂!饿殍!”
吕良抬头冷冷瞪着许贺,紧紧抿住唇角,一言不发。
严奚气红了脸,松开吕良的手,一拍案几呵斥道:“许贺!休得放肆!”
许贺已是酒气上头,此时全不搭理严奚,气赳赳上前一步,弯腰揪住坐垫两边,连同吕良一起搬起来,奋力往殿中间一丢,自己一屁股坐回原先位置的空地上。
严奚大怒,抓起一个酒杯砸向许贺的脑袋。
许贺也不躲闪,生生挨了一下,他却浑不觉痛似的,抹了一把顺额流下的酒水,手抓一条烤猪腿,满不在乎地大嚼特嚼。
严奚气得发抖,抬腿想踹翻许贺的案几;吕良面色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上前抱住他,好言哄劝道:“咱不和醉鬼计较,哥哥抱你到殿外去,咱们到门口清清静静说话儿。”
许贺嘴里嚼着猪肉,抬头斜眼瞅瞅两个人的背影,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谄媚小人。”
吕良抱着严奚刚走出两步,闻言立刻收住脚,扭头对许贺说道:“吃完你也到殿外来!”
许贺把猪腿往地上一摔,一个高蹦起来,指着吕良的鼻子大骂:“去就去!老子怕你怎的?!不必等吃完,老子现在就去!”
吕良不屑地扯了扯唇角,抬腿就往殿外走。
许贺立刻抬脚跟上,他手下的那帮将领,有惦记着看热闹的,有担心许贺吃亏的,一哄而上也都跟着出了殿。
许贺随吕良到了殿门口,上前一扳他的肩膀说:“出……”
???
竟然没有扳动。
许贺神色大囧,恼羞成怒道:“姓吕的,你站住!老子已经出来了,你想怎么着?”
严奚听他一口一个“老子”,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能叫人把这醉鬼按倒在地,大板子上来,拍他个十下八下。
吕良脸上淡淡的,偏头朝殿门口的大铜缸一努嘴,“知道副府率的力气大,这个铜缸,许副府率搬得动么?”
这口大铜缸,自身足有八、九百斤,再加上里面的半缸水,重在千斤开外。
许贺仗着酒劲,梗着脖子答道:“一口铜缸而已,这有何难?!”
说完右脚狠狠一跺地,伸手抓住大缸两侧的铜环,气运丹田,爆出一声虎喝,铜缸被他硬生生提得离地四五寸。
许贺搬着铜缸挪出两三步远,“咚”地把缸往地上一墩,花岗石的地面上,顿时被砸得裂开三四道细缝。
围观人群里迸发出一片叫好声。
吕良挑眉一笑,弯腰将严奚放到地上,撩起武袍前襟掖进大带,快走几步来到另一口铜缸旁,好整以暇,搬起缸走了回来。
他象提着只木桶一般,倾着缸,把缸中水倒进许贺的那口,又把空缸送回原处,轻轻放到地上。
只听到“嗡”的一声细响,是铜缸震颤的声音。
众人惊愕地张大嘴巴,全场鸦雀无声。
吕良重又折回来,一指盛了满满一缸水的铜缸,命令许贺道:“搬!”
许贺早已惊得脑筋不会转了,闻言乖乖去提铜缸的两只耳环,哪里提得动半分?
吕良冷笑道:“丢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么?一会儿工夫,全都耗费光了?”
他拽开呆若木鸡的许贺,上前抓住铜环猛一发力,稳稳抱起铜缸,送回原处慢慢放下。
缸中水微微泛着涟漪,一点儿也没晃撒出去。
“大哥!”
许贺回过神来,猛地扑到吕良身前,双膝跪地,两手抱住吕良的大腿:“许贺有眼不识泰山,往日多有冒犯,还请大哥原谅!”
吕良垂眼看看他,许贺一脸恳求道,“今后再不敢狗眼看人,希望大哥不计前嫌。”
吕良伸手拉他起来,“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日后你要记住,有才也不可恃才傲物。”
说罢他径直走回严奚身边,抱起严奚往舒志院里走。
“哎!小弟我记住了!”
许贺紧跟在吕良屁股后头,追着他喊:“往后卫率军练兵,哥哥也到后院来看看吧?偶尔指点将士们一两招也好。我常听风泉侍卫夸你拳脚功夫好,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哥哥是‘真人不露相’啊!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
严奚趴在吕良肩头,刮着脸皮对许贺说:“你倒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当着众多手下,竟也跪得下去。”
许贺嘿嘿笑着说:“脸面和名利一样,都是些虚物;我许贺生平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吕大哥有本事还有气度,给他磕个头算什么?若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还想和大哥,结为异姓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