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满床的时候,苏源睡得正香,他踢完比赛就赶回了伦敦,情绪起起伏伏,再有一场酣畅的情事,着实累坏了。
门“咯哒”扣上的声音很小,小到在苏源浑浑噩噩的思绪里盘旋了很久,他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是关门的声音,猛地坐起来,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身体裹在温暖的被褥里,意识里残留着昨夜的缱绻,苏源的心却瞬间开始发凉。他手忙脚乱地找着衣服,发现除了外套全都不见踪影,等他拉开衣柜随便套了两件衣服,下楼还没跑出大门,就看见颜奕昭背了一个大包在街对面上了的士。
因为追得太急,苏源没有看到路边的台阶,崴了右脚,整个人撞倒在一个匆忙赶路的小伙子身上,被那人手里滚烫的咖啡泼了一腿。
苏源来不及回应小年轻的惊慌失措,掏出手机,因为一整夜忘记充电,手机电量早已报警,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颜奕昭背了那么大的行李包显然是要出远门,他迅速登录了颜奕昭的账号,在TrainLine里果然找到了颜奕昭今早订票的记录。
国王十字出发,四十分钟以后。
两张票。
“你是巴里?巴里吗?你没事吧……”
小年轻还在手忙脚乱替他擦着身上的咖啡,苏源躲开了他的触碰,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路边,机械地抬手去拦的士。拨过去的电话一直是忙音,在最后的警报声里手机自动关机了,苏源猛地把手机往地上一砸,把跟过来的小年轻吓得连退了三步,他却捂着脸蹲了下来。
有些人,你一路飞奔地追赶,遍体鳞伤地等待,怎么就是留不住呢?
哪怕已经落到尘埃,哪怕以为至极亲密,还是留不住——
?
经过国王十字的哈利波特店专卖店时,颜奕昭停下了脚步,他想起那个根本没喜欢过哈利波特却假装了很久的男孩,当年满脸不耐地被他拉着在人造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摆拍,帮忙摆造型的女孩替他围上围巾,他就鼓着腮帮子,像只被冒犯了的仓鼠。
身后的钝痛在提醒颜奕昭昨夜发生了什么,他脸色难看得厉害,却抬腕看了看时间,转进店里买了条围巾,也不用再竖领来遮掩痕迹。
眼看着要到发车时间,颜奕昭大步向进站口赶去,看见了端着咖啡冲自己挥手的苏珊。
“可以进站了。”
苏珊笑得很温柔,体贴地没有追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在两人刷二维码准备进站那一刻,颜奕昭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手腕。
“我那天在酒吧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你会不会过来跟我说话,果然不会呀,忍不住的永远是我,头也不回的人总是你。”
苏源声音嘶哑,却极为平静,平静到了近乎冷漠,仿佛在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颜奕昭诧异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坐车?”
“颜奕昭,丢下一个人怎么这么容易?”
匆匆赶来的大男孩一身狼狈,惊到了颜奕昭,他不答反问。
“你的腿怎么了?身上怎么回事?”
苏源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关切的人,好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什么时候起记忆里那个温暖的人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总说着最温柔的话,做着最无情的事。
“我只问你,不走不行吗?”
站在一旁的苏珊好奇地打量完苏源,终于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不好意思,穆尔,时间到了。”
“你闭嘴!”
苏源蛮横地吼道,苏珊没料到他会如此无礼,皱着眉望向颜奕昭想说什么,颜奕昭却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摇了摇头。苏珊涵养也极好,还是冲苏源点了点头,先进站了。
两人之间心领神会的默契伤到了苏源,他那一嗓子也吼来了旁边众人的关注,有人认出了他,可是苏源毫不在乎,死死地盯着颜奕昭。
“所以昨天晚上什么都不算吗?”
颜奕昭原本还想说什么,听他一提起昨晚,眉心直跳:“苏源,你别闹了。”
“我闹?”苏源冷笑:“那你前脚和我上完床,后脚就陪女朋友出门,是什么意思?”
“苏珊不是我女朋友。”
颜奕昭否认得很干脆,却在听到车站的广播后焦急地看了看时间,脱下才温暖的围巾往苏源空荡荡的脖子上系,身体已经在往闸口转。
“我不需要。”
苏源心灰意懒地拨开了颜奕昭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眼里全是难以言说的哀伤,听到苏珊不是女友他都感觉不到一丝欣喜,因为眼前的人去意已决,他知道留不住了。
“哥,为什么我总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颜奕昭拧起两道漂亮的眉毛,看已经有举起手机在拍摄的围观者,语气也有点急躁了。
“苏源,你昨晚还闹得不够吗?”
苏源脸上的血色全退了,他知道自己昨夜的事干得荒唐,可是明明到最后也不是他一个人投入其中呀?那些拥抱、亲吻还有凌乱却热烈的回应全都是假的吗?
四周都是窥探的目光,他还是固执地拉住了颜奕昭的衣袖,紧紧地,捏到指尖都在发白,就像把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掐在了指尖。
“我等不下去了,颜奕昭,我受够了,你再走,我就不等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静静地垂下了眼,不再看那张总在离开的脸。
车站的广播再次响起,苏源听见那熟悉的叹息,听见了苏珊的召唤,然后看着那双腿一步一步迈进了闸门。
苏源惨笑着靠在了墙边,终于感觉到了大腿烫伤和脚踝崴伤的剧痛,真的,太疼了……
很浅淡的阳光照在国王十字车站网状的弧形穹顶上,白色的钢架像张巨大的鳞状网,网下行色匆忙的旅人都在离开,都在分别。
苏源面无表情地撑着墙站直了身体,没有理会偷拍的镜头,转身离开。
身体僵硬得像具年久失修的旧机械,走动的每一步都有关节在咔嚓磨合,扭到的脚踝有锥子在有板有眼地扎,他想,会不会像电影特效一样,下一步自己就脚下一跌,成了支离破碎的人偶,哗啦散落一地。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走,多疼都得走,离那个分别的地方,离那个分别了太多次的人远远地,再也不要回头。
他扬着骄傲的头,却走不出毫不留恋的潇洒背影,对这仓促又糟糕的句号挫败透顶,竟也不觉得伤心了,只觉得越靠近大门,越有尖锐的寒风在往湿透的腿上削,这个冬天实在冷得透骨。
“苏小源,你几岁了?不知道腿对球员有多重要吗?”
带着体温的羽绒服暖暖地罩在了苏源冰冷的身体上,他呆滞地回头,看见颜奕昭皱着眉头把头上的帽子也摘了下来,往他头上套,满脸的无奈。
颜奕昭捞起他垂下的手臂搭在了肩上,扶着他往外走去,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叹了口气:“这么大人了,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我现在也背不动你了,瘸着吧。”
苏源觉得自己能听见血液一点一点流回心脏的声音,带着热乎乎的温度,腿上的疼痛在提醒他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他声音还哑着:“你不走了?”
“你狠话都说成这样了,我还敢走?”
颜奕昭白了他一眼,可是眼尾多少悠荡着点调笑的味道,悠得苏源的心也跟着晃晃悠悠。
苏源的声音更哑了:“你是这次不走,还是都不走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颜奕昭停下了脚步,很认真也很诧异地望着他不安的双眼半晌,望得苏源一颗心像头顶死抱树梢的那片残叶,在风里瑟瑟飘摇。
颜奕昭手肘毫不留情地在他腰侧击了一拐,在他痛的倒抽气里没好气地笑了:“我是表达得比较含蓄,但是,苏小源,你的理解能力会不会也太差?我以为在酒店我告诉你不走了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
苏源看着面前的人嗔笑的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仿佛也都是暖暖的情意,傻站着成了只呆头鹅,很呆很傻那种。
虽然苏源呆呼呼的样子傻得很可爱,颜奕昭在打了个冷战后,还是撞了他一下。
“喂!不走吗?穿着我的羽绒服暖和了,觉得我不会冷是吧?”
苏源终于回魂,赶紧扯了羽绒服往他身上罩,还好路边就停了辆的士,两人上车后都暖和地叹了口气,颜奕昭开始卷起他的裤脚检查腿。
“怎么弄的?”
“没事,就扭了一下。”
苏源把腿往回缩,被颜奕昭一掌抽过来,打在肉上一声脆响。
“你后天还有比赛!搞……”
颜奕昭还在念叨着,苏源忽然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两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喂!在外面呢!”
“我不管!”
苏源凶巴巴的声音闷在了羽绒服里,拱得衣服滋里哗啦响,颜奕昭看了一眼虽然听不懂却从后视镜里偷看的司机,摇了摇头,还是揉了揉他拱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好啦,可以了……”
当再次抱住了颜奕昭,苏源才有了真实感,这个人真的没有走,不仅没有走,如果他没有再次理解不及格的话,颜奕昭刚才的意思就是……
他抬起了头,颜奕昭坐得过于端正,耳根的微红却出卖了他的内心,阳光穿过车窗落在他英俊的脸上,睫毛和刘海都蒙着金灿灿的光,变成了暖暖的棕黄。
苏源忽然“良心发现”了一刻,听说颜奕昭的爸妈已经结束外派回国了,他本来也要回去吧?名校海归的富二代学霸,花团锦簇的大好人生,就这样被他硬拉进了另一条崎岖的路。
“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颜奕昭被他盯得脸都透出了红晕,貌似不耐地推开了他的头,苏源就着他的手坐正了身体,乖乖地,像个听话的小孩。
“哥,我是不是很残忍,非逼你喜欢一个男人。”
颜奕昭缓缓地偏过了头,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影影绰绰闪着不明的光,他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却丢出了一个巨大的炸弹。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女人?”
格外的孤独是,颜奕昭大学时就发现自己对女生完全没有兴趣,应该说,在苏源把他视为全部的那些岁月里,苏源也已经不知不觉入侵了他的全部世界。
苏源呆滞了,冷瓷般的脸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帅气,像只发懵的奶猫,睁大着茫然的眼。
颜奕昭看了一眼恨不得长出三对耳朵,却完全听不懂中文一脸茫然的司机,勾起了嘴角,笑得简直在勾人犯罪,丢出了第二炸。
“又是谁告诉你,我是被逼着喜欢你的?”
会逃得那样仓皇,就是觉得自己表错了情,踏过了界,没有把握好分寸,才带着懵懂的小孩走了歪路。
离开不是不爱,而是发现自己竟然在爱着!
而更大的孤独是,无论走到地球的哪个角落,无论之后又经历了什么,颜奕昭总是一日比一日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最挂念的始终是那个十几岁的孩子,那个已经离他万里之遥却执着在等待的孩子。
终于把心底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颜奕昭虽然脸上的温度在飙升,可是心里却彻底轻松下来,轻松到笑得眉眼弯弯,有心情逗起了身边呆若木鸡的傻小子。
“苏小源,你对别人情商低也就罢了,对我都低到这个地步了吗?就算我说我不走了你听不懂,那我护照也交给你了,家门密码都告诉你了,你到底还在纠结什……”
“你别说了!”
苏源忽然粗声粗气地打断了颜奕昭的调侃,颜奕昭只当他是被笑话得不好意思,挑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对上了一双跳着火焰的眼。
“你要是不想被我按在座位上亲给别人看,就闭嘴!”
苏源语气简直堪称恶劣,一把抓住了颜奕昭的手,十指紧扣,颜奕昭耳根发烧,猛地别开了脸。
剩下的路程车厢内静到诡异,两人眼睛都盯着各自的窗外,抛给对方一个仿佛仇敌般的后脑勺,耳朵却越来越红,交缠的手指也越扣越紧,像是要掐进对方的肉里。
好不容易捱到了颜奕昭家楼下,苏源塞了一把钞票在司机手里,抓上颜奕昭沉甸甸的大包,扯着人就往楼里走。他明明腿上还有伤,却走得飞快,电梯到的时候颜奕昭差不多是被他甩进了进去,看到电梯里的监控,还低声咒骂了一句,骂得颜奕昭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门锁是苏源抓着颜奕昭的手指打开的,他显然连输密码的耐心都没了,进门后背包被丢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心疼得颜奕昭才弯腰想去捡,已经被按在门上猴急地咬住了。
不是吻,是急切到仿佛要吞落下肚的撕咬,他亲得粗鲁又热烈,把颜奕昭卷进了一团烈火里。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颜奕昭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抱住了苏源,手指揉着他的发,用温柔的回吻安抚着失控的大男孩,却安抚不了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他的渴望从来都不比苏源少,就像压在貌似平静的海面下的暗流,汹涌而澎湃。
情况眼看又要失控,颜奕昭还在腰酸背痛,只能伸手去推越吻越上火的苏源,两人推搡着撞到了门边的餐桌,桌上的牛奶被打翻,三明治泡了汤,还淌了一桌。
苏源把人卡在了桌沿,还想再亲下去的瞬间,终于看见被牛奶泡得字迹开始晕开的纸条。
上面写着——好好休息,我争取明晚赶回来,来不及我后天就直接去球场。
旁边还画了个Q版的,比着“加油”的足球小将。
苏源身体还在热血沸腾地炸着,脑袋却开始清明,他想起自己听到关门响,第一反应套了衣服就往楼下追,完全没有留意餐桌上有什么,看到颜奕昭上的士后,只来得及用没电的手机查了列车信息,打了两通忙线的电话。
“昭哥,你……你今天是去哪?”
方才还气势如虹的人忽然有点气短心虚,结结巴巴下意识问出了口,把自己彻底暴露。
颜奕昭本来只是不爽自己撑着酸胀的腰做出的早餐居然没人吃,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微信里跟你说了,我明天有研究生面试,谁知道你会提前回来,面试早定好……”
话说到一半,颜奕昭忽然反应了过来,脸上急剧地变幻了几次神色,然后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了凉飕飕的话。
“你不要告诉我,你既没看纸条,也没听留言——”
他就说自己只是离开两天,苏源怎么反弹得好像要走两年,害他还满心愧疚,觉得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真把人伤坏了,又让这家伙看到他有女人同行误会了,只能和苏珊再三道歉,先回头来哄小祖宗。
“那……那你,你为什么和那个女的……女的……”
苏源试图理直气壮一点表示自己是吃醋,余光扫到被丢得太用力锁扣振开的大行李包,里掉出来的并不是衣物,而是一叠资料和书籍,结巴得更厉害了。
“苏珊是我牛津的师姐,也是我……害,那不重要,关键我报考的导师是她引荐的,她是好意陪我过去,而且,她已婚!”
颜奕昭说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眼眸里开始闪着危险的光。
相熟的人都说,颜奕昭是个随和的人,只有苏源知道,这人脾气要是起来了,他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就像现在这样,颜奕昭嘴角甚至还有点笑意,苏源觉得自己脊背的汗毛集体起立,有类似野生动物遭遇危急前的警惕直觉,连忙扯了纸去擦桌子,打着哈哈想扯开话题。
“面试,你面试还来得及吗?”
颜奕昭语气很淡:“苏珊先去了,我改买了下午的票。”
“是明天面试?”
“嗯。”
颜奕昭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凳脚划过地面,嘶啦作响刺入耳膜,苏源擦桌子的手又抖了一抖。
颜奕昭也不开腔,随手拿了支笔转着,而擦完了桌子站在那里高高大大的苏源这一刻恨不得自己有特异功能,能缩到看不见为止,乱舞了舞手指。
“我陪你去呀……”
颜奕昭压根不看他,笔尖往他腿上一指:“你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呆着,把腿养好。”
“哎呀,一点扭伤…..”苏源才说了几个字,就在颜奕昭轻描淡写一瞥里也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好,甚至像小学生一样把两手都乖乖搭在了膝盖上:“我保证,归队前哪儿都不去,好好养伤!”
“这还差不多。”
见颜奕昭脸色缓和些了,不怕死的家伙又忍不住往他身边凑凑,开始捏虎须。
“哥,你面试既然是明天,怎么不买下午的票,等我醒来送你去?干嘛走这么早?”
颜奕昭转笔的手指卡住了,耳朵飘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他狠狠地瞪了苏源一眼,说得倒也坦率。
“我尴尬,不行吗?”
就是不想面对醒来后的局面,他才特意买了上午的票,结果没想到苏源会闹这么出乌龙。
“行,你做什么都行。”
苏源又开始笑得像个傻子,傻得颜奕昭都有点不忍看,不过他现在也不被这家伙乖顺的表象蒙蔽了,用笔敲了敲桌面,正色道。
“你既然起来了,我们就把帐算算,你先说说你昨晚做的什么破事?”
苏源两只手立刻捏住了耳朵,头恨不得埋进桌子里:“昭哥,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解释就堵你话。”
已经完全恢复理智的苏源现在不用颜奕昭解释,前后想想也明白了,昨晚颜奕昭彻底把他惹毛,没来及说的后半句,应该是他要去牛津上学,所以不能和他住一起,房间里的大包小包大概也是在为搬去牛津做准备。
他这样一说,颜奕昭自然也想起了夜里是怎么被他堵的嘴,脸上一红,责问的气势就不那么足了。
苏源望着他扇动的睫毛,像挥舞的蝶翼,扑打得他心痒痒地,大着胆子拉住他手晃了晃:“昭哥,这事不能全怪我,我满心欢喜赶回伦敦,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明明和我发了信息在家,屋子里却没人,还全是打包箱,我怎么可能不想歪?”
昨晚的事,颜奕昭是理亏在先的,所以被他抓着手再晃了几下,脸色也和缓下来,苏源得寸进尺,继续控诉。
“而且我一进酒吧,就看见你和女人亲亲热热在喝酒,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我哪有亲亲热热?”
“我都看见她摸你腿了!”
想起那一幕难免心火再起的苏源声音又抬高了,被颜奕昭一瞪,好不容易肥起来的胆子又蜷了回去。醋坛子再打翻三百次,也只敢默念?“已婚”三百遍,那委屈的模样还是有点可怜的,颜奕昭叹了口气,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这件事我们先过,你再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知道我在国王十字坐车,还知道我的发车时间?”
原本想就坡下驴装个可怜的苏源愣住了,这回是真的头都不敢抬了,支支吾吾半晌答不出像样的话。
“就,那个,我……”
“你手机给我。”
苏源此刻的笑容只能用尴尬来形容了:“摔了……”
“败家子!”
颜奕昭毫不客气在他额头敲了两个栗子,站了起来,从客厅中间被踹破的纸箱里掏出了两副已经踢破的画,往他怀里一扔。
“还有这个,看看你干的好事!”
颜奕昭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涵养,早上看到苏源“杰作”的时候,本来差点没把人直接从床上揪起来。最后看他睡得一脸香甜满足,还是揉着腰去做了早餐,现在既然算总账了,不妨一把算清楚。
两幅画都是画的苏源,一张画里的少年抱着球,一张球踩在脚下,笑容明亮又传神,就算完全门外汉的苏源也看得出笔触细腻温柔,而画的落款分别是前年和去年他的生日。
可惜画都被踢碎的玻璃镜框割破,苏源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心疼得无以复加,手指徒劳地想抚平割裂的破损,牙齿把下唇咬到发白。
“我想办法,我一定把画补好!”
颜奕昭原本是真生气,看他这个样子也气不起来了,伸手去取画,被苏源死死抱在胸口,生怕被抢。
“算啦,以后有空了我再给你画吧。”
“那不一样!”
苏源抱着画,整个脑袋都拱进了他怀里,像求安慰的小狗崽,颜奕昭明知道他现在认错服软卖乖不知做得多流利自然,还是心软了。
他站在那里,手指穿过苏源细软的发丝,滑到了他后颈边,安抚地揉着:“是我错,让你变成这么没安全感的小孩。”
他语气轻得像叹息,就一句话,说得苏源眼睛开始泛酸。
“我回来了,苏源,这次不会再离开你了。”
颜奕昭没法像他一样,张口说出肉麻的告白,这是他表白的极限,也是他的承诺,苏源只能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得更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圈。
他是颜奕昭,是再生气,也依然宠着他的颜奕昭。
就像他是再伤心,再无望,也还坚持在等待的苏源。
“哥,我只问你,这三年里你有后悔过离开吗?”
“有,很多很多。”
“那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回来了都不让我知道?”
苏源的声音在发抖,终于把心中的委屈和不甘问了出来。
颜奕昭静静地站着,摸着他的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声“对不起”。
“苏源,我不想骗你,但我现在不想说。”
每一次拥抱,苏源都很难不被颜奕昭的骨瘦形销咯到,他站直了身体,一双眼湿漉漉地,有很软很软的温柔。
“那就不说,你回来了就好。”
他小心地放下了画,更小心地把颜奕昭抱进了怀中,然后把头埋在了微微跳动的颈窝边。
“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
好多年前的那个圣诞节,有个喝醉的男生曾经微笑着和他说,我身边没人像你一样无条件地信任着我,会耐心等我时多时少的联系,期待每一次见面,只有你一直在等我。
苏源始终记着他的话,怀揣着一颗最害怕失去的心,熬过了漫长又无望的等待。
“就算我今天在车站说了气话,我还是可以一直等下去。”
像曾经等过你无数次那样,像我终于等到你回来那样,等你放下心防,等你爱我如同我爱你。
“傻子。”
颜奕昭哂笑,却揪着他的衣领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完全不带欲望的吻,没有急不可耐的渴望,没有心旌神摇的急切,只有令人心醉的温情,好像要把言语说不了的情意都融尽,好像能吻到天荒地老。
如果不是有个呆子忽然像被雷劈了一样,傻乎乎问了句:“不对呀哥,那你昨晚下车还跑什么?”
颜奕昭轻喘着在他唇边叹息:“你还可以再破坏气氛一点吗?”
“可是,”苏源迷惑到委屈:“我想不通呀!”
颜奕昭往后稍稍退了一点,歪着头打量着他,半眯起了眼:“你都把想吃了我写在脸上了,我还不跑?”
“你……你不是承认了,你也喜欢我吗?那我对你……对你有想法也很正常啊。”
苏源一急,又开始结巴,颜奕昭的大眼睛里笑满得像要溢出来,溶着碎碎的光,像只魅惑人心的狐狸,伸出两根指头勾住了他尖巧的下巴。
“苏小源,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