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个人的美好
青麟髓2025-04-29 17:257,528

   

   私家医院除了花钱,并不浪费时间,苏源很快检查完,内脏无恙,轻微擦伤,医生替他消了毒,开了些药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对于这点小伤还要来医院,苏源很不屑,而颜奕昭还在叮嘱他伤口不要碰水,睡觉可以在身后垫个枕头保证左侧卧这些细节,他听得不耐烦,惯性竖起了满身的刺,怼了回去。

   “你觉得我像是有地方每天洗澡吗?你没进过我家吗?我的床就是两块小木板架出来的,还讲究什么睡姿?”

   颜奕昭猛地闭上了嘴,觉得自己就像“何不食肉糜”的傻子,洗澡、睡觉这些日常在贫民窟就不是日常,他说得越多只会越显得荒谬可笑。

   他很郑重地看着苏源的眼睛说:“对不起。”

   苏源想,多干净一双眼睛呀!写满了他十九年风平浪静、万事如意的人生坦途。

   而微不足道的他,哪值得这样郑重的道歉?

   “我不至于连关心都分不清,你不需要道歉。”

   颜奕昭被他老成的语气逗笑了:“那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能别叫我大少爷了吗?听起来活像古时候穿着褂子的纨绔子弟,后面还跟两背包付钱的仆人。”

   苏源挑挑眉,扫一眼默默开着车的司机,想说难道你不是?

   可是他太少被人这样礼遇,每一点小事都会征求他的意见,先去趟医院再买球好吗?需要带一瓶水吗?这个药可以吗?

   还有眼下,明明每次都是要求,却变成了请求,这个请求的人还长了张好看到没人忍心说“no”的脸。

   可苏源就是很讨厌颜奕昭身上那股子一看就知道出身优越、家教良好、用爱浇灌出来的所谓涵养,会让他邪恶地想撕开那层皮,看看底下会不会也藏着阴暗、恶毒,那些所有充斥在他世界里的劣根性。

   

   买球的时候,颜奕昭终于看到了十四岁少年该有的样子,苏源再克制两只眼都露出了小狗般晶晶亮的光,店员原本看他的衣着想上前说什么,一瞄到跟在后面的颜奕昭就开始热情的推荐,还非常懂地拿出了几款球鞋。

   颜奕昭弯了点腰,歪着脑袋看苏源眼睛都黏在了鞋上,偏偏还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虽然瘦,没退婴儿肥的脸颊也有点圆乎乎地,那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因为是独生子女,父母工作又忙,颜奕昭小的时候一直很羡慕那些家里有姊妹兄弟的,好歹家长在不在都争争吵吵,热热闹闹。

   现在他在瘦瘦小小的苏源身上很找到点做哥哥的感觉,等苏源选了一款价格最低的足球后,他偷偷让店员装上了功能性最好的一款鞋,想了想,又加了两套球衣。

   “你只欠我一个球。”

   上车后,苏源瞄了一眼鞋盒和衣服,紧紧抱着他第一个“天价”足球,非常有原则地拒绝了巨大的诱惑。

   “这是感谢你帮我拿回钱包。”

   颜奕昭掰开了他因为强忍渴望而捏紧的小拳头,把袋子硬塞到了他的手里。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偷的?”

   “我相信你不会呀!”

   颜奕昭说得理所当然又无比自信,他应该常笑,漂亮的长眼睛不笑都带着三分笑意,连眼尾的痣都尤其温柔。

   后来,苏源成名了,万千荣宠加身,在他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有一整间房摆满了各式限量版的球鞋,朋友、粉丝都知道他是一个爱鞋狂魔,送他鞋是绝不会出错的礼物。

   可是去过那间球鞋小博物馆的人都很稀奇,被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并被妥善保护着的,是一双磨秃了的旧鞋,很普通的老款,曾经各处可见。

   苏源从不介绍他的来历,只说那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人送的,于是记者、粉丝都脑补出了大量感人肺腑的故事。

   某某老师慧眼识英才,引东方神童入门啦,贫民窟小女友辛苦攒钱,初恋的见证啦,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动听。

   而对着外人大多冷冰冰的苏源这时总是会笑得很甜蜜,却从不把珍藏在心底的大男孩拿出来分享。

   那是他的,他一个人的美好。

   

   快到贫民窟的时候,颜奕昭示意司机停了车。

   “你介不介意我开间房让你休息几晚?我觉得伤还是要养一下。”

   颜奕昭指着路边的一家连锁酒店,他没有选择奢侈的五星级,刚在手机上搜了搜,这家评价不错,温馨舒适。

   苏源对于“一点”擦伤颜奕昭大惊小怪成这样实在难以理解,他抬头看了看对他而言已经非常高大上的酒店,冷笑一声。

   “不如你折现给我?”

   颜奕昭已经知道小孩子的自尊心其实极强,当然不会真去掏钱包,而是诚挚地继续说服。

   “你需要好好休息,我也担心那个人回头找你麻烦。”

   听到找麻烦三个字,苏源哼了一声,虽然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伊桑不怎么靠谱,但是一般来说这个片区的混子也不会真找上门来。

   苏源的大拇指偷偷摸了摸鞋盒,他知道这双鞋足以抵上每年开学都让他头疼不已的学费,他更知道这是颜奕昭的善意。

   在已经很模糊的记忆里,那个女人在儿童节替他在路边买了一个球后,也顺便买过一双球鞋。

   他已经快想不起女人的模样了,只大概记得球和鞋都很便宜,从那以后他开始踢球玩。后来那个女人一声不吭就走了,再没有人给他买过球,更没有人给他买球鞋。

   苏源抬头看着颜奕昭温和的眉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咽了下去,如果不答应,他是不是把他送到马萨雷就要走了?

   “可以吗?我只开三天。”

   一直坚信人性本恶的苏源开始觉得,有些人大概天性就是善良的,后天生活也没有给他捶打,于是施舍都能像是恳求,恳求到他都不好意思说他在“施舍”。

   “你非要做善事,我也没办法。”

   别别扭扭的回答就让颜奕昭笑开了,仿佛满树的花都在绽放,春光般柔软明亮的笑容里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

   呵!别人的十九岁呀,还可以纯良得像张白纸。

   苏源低下了头,想起上年他把一个大四岁的男孩揍得头破血流时,伊桑一面踹了他一脚,一面笑,说他就是头狼。

   酒店停车场特别小,连去大厅的路上都停得堵住了,颜奕昭他两先下了车,为了营造风格,上去大堂要绕着中间的雕塑走一溜楼梯,看见长台阶颜奕昭才弯腰,就被苏源用球抵住。

   “你再敢抱我,信不信我踢你?”

   苏源笑得直摇头:“好,不抱,我不抱。”

   他开了间大床房,灯光暖,高床软枕,只是房间略小,不过颜奕昭什么都没说。

   他只认识了小孩子半天,却莫名总能get到苏源的点,他都能想象得出,自己“小了点”这三个字刚出口,那家伙一定会勾起一侧嘴角嘲回来,卫生间都和我家一样大了。

   “需要跟家里说一声吗?或者让他们也过来?”

   “不用,伊桑四天没回了,而且他也不是我亲爹。”

   颜奕昭注意到他只提了一个人,还是直呼其名,不由想起因为快天黑,手机里已经分别追问了几次什么时候回家的爸妈。

   苏源看得出颜奕昭明显对他的回答有好奇,却没多问一句,多有礼貌呀,永远都进退得宜,永远浑身上下写着绅士,是他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永远令身边的人舒适的修养?

   毕竟还是小孩子,苏源进房后强自淡定了一会儿,开始忍不住东摸摸西蹭蹭,颜奕昭撑着头,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看着他按捺不住的小稀奇,笑得眼睛都弯了,不过他没想到苏源最喜欢的居然是床边能投映的星星灯。

   他甚至都不怕颜奕昭笑了,打开灯后,把房间其它灯全都按灭,然后一直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那片星空。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苏源难得地说了句真心话。

   “你信吗?我其实有点怕黑,我这种人竟然敢怕黑!”

   黑暗中看不清小苏源的表情,所以他的声音显得特别寂寥空远。

   颜奕昭注视着那个瘦削的身影,站在点点碎光之下,仿佛无边寂寞里一颗小小的孤星,忽然很想抱抱他。

   “我有个灯和这个有点像,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拿来给你吗?”

   “大哥,我家不通电的。”

   贫民窟里的小铁屋十之八九都没有走电,颜奕昭是知道的,所以他飞快地说:“用电池的,两节电池可以用很久,买的人顺便送了我很多电池,放着也浪费。”

   苏源骤然回过头,黑暗中颜奕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急切中会不会说错了话,所以他看不到小苏源的眼眶红了,在硬生生地忍眼泪。

   有个傻小孩已经被无情的社会教得冷静又理智,所以他知道送灯的人一定没有送电池,因为颜奕昭家不会缺这种小东西,连电池都缺的是苏源。

   “大哥,有没有人教过你,对人好要有个限度,否则容易被人当冤大头贴上甩不掉?”

   颜奕昭轻轻笑了:“小孩,有没有人教过你,对于别人的好只需要说谢谢就可以了,不用时刻竖起自己满身的刺来防备。”

   好像一个防备随时被丢下的小可怜......

   当颜奕昭回到自己温暖的家,听完妈妈的絮絮叨叨,又和爸爸谈完选校的事宜后,在房间里翻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压箱底的星空灯,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在一片黑暗里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仰头望着星星的小孩。

   他想,他忘记和小苏源说了,谁都有怕黑的权利。

   谁都有!

   

   开房的时候,服务员直接给了颜奕昭两张门卡,第二天清早他过来的时候,敲门没有回应,担心一个人睡的苏源,直接用卡刷开了门。

   门边的小吧台亮着他临走前顺手打开的小射灯,房间里静悄悄地,头顶还是那片人造的小星空,小孩子窝在床边的沙发上盖着一床毛毯睡得很香。

   颜奕昭放下手中的灯和食物,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雪白的大床整整齐齐,只在右侧有一片刻意抚平的痕迹。他能想象出苏源坐在那里试了试,然后又下床很仔细把被褥抚平的样子,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颜奕昭陪母亲造访过很多贫困地区,没试过这么心疼一个小孩子,他绝不是因为在国外的贫民窟第一次遇见中国小孩,而是苏源太倔强又太好强,可是又那么小心而寂寞。

   像一只充满了敌意的野兽幼崽,用尖刺、铠甲把自己层层包裹,连眼神都打造得拒人千里,可是对他好一点,他就偷偷流露出一丝渴望,又强迫自己把漏出来的那点期待收回去。

   颜奕昭在沙发边蹲了下来,苏源应该洗了澡,换上了新球衣,只有头发还是黏糊糊一缕一缕地,好像满头脏辫,应该是手臂疼,洗头不方便。

   他看着苏源睡着后终于柔软下来的小脸,贴着洗干净后白白净净的小手,脸颊被手背挤成肉呼呼的一团,睡得红扑扑地,就想捏一捏,才后知后觉小孩子的脸红得有点不正常。

   他手掌贴上去那一瞬间,苏源就睁开了眼,连醒觉的过程都没有,倏地清醒,好像在睡梦中都警惕着。

   两人维持着各自的姿势愣了两秒,几乎同时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

   “你发烧了?”

   又各自沉默一秒,同步回答。

   “给你送吃的。”

   “没事。”

   因为苏源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态度,颜奕昭炸毛了:“怎么没事了?你才几岁?开口闭口没事,是不是洗澡直接淋了伤口,洗完也没处理?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苏源坐起来按亮了灯,盯着他的目光古古怪怪:“是我发烧又不是你发烧,你激动什么?没看出来,你还会发脾气呀!”

   这个从出现起就在走贵公子风的家伙居然会吼人,倒叫苏源惊讶了。

   “谁会没脾气?我跟你说,熟了以后你就知道,我脾气坏着呢!”

   苏源没有料到自己光听到“熟了以后”四个字,昨晚自颜奕昭离开后空寥寥的心忽然就轻快起来,他掀开毯子跳下了沙发,耸了耸鼻子。

   “好香!饿死了!”

   颜奕昭没想到他只穿了上衣,昨天买球衣时为苏源考虑,这套绿色长袖他特意买大了一码,现在衣摆堪堪遮住苏源屁一股,他晃着两条细白的小长腿跑到了桌边,坐下来以后露出右侧已经红肿起来的伤口。

   “赶紧吃,吃完带你去医院。”

   苏源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哥,你家开医院的吗?我屁事没有!”

   “别说脏话。”

   “哇哦,大少爷听不习惯呀,那可怎么办?”

   苏源痞痞地把没伤的腿翘到了椅子上,把显然是从家里带来的,熬得绵稠的排骨粥喝得稀里呼噜响,颜奕昭懒得回应他的挑衅,打电话去前台借了温度计,然后取了碘伏想替他擦一擦。

   “哎呀,真不用……”

   “放下来!”

   苏源瞪了他半晌,发现对方目光比自己还执拗,撇了撇嘴,把腿放了下来。

   “你是不是洗完澡没抹药?”

   颜奕昭的语气还凶着,手下却很轻,苏源知道他是好意,调子也起不起来,答的语气就弱了三分。

   “没那么讲究。”

   “伤口过水容易发炎是常识!”

   “我最多烧个三十八,明天就好了,哎!哎!你故意这么重的吧?好啦,下次我注意。”

   颜奕昭大概被他怼习惯了,忽然这么好说话,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才问:“怎么不去床上睡呀?”

   “洗完以后渗了点血,我不想把床搞脏。”

   事实是,他并不知道颜奕昭会不会再来,担心床脏了赔不起,新球裤他都不舍得穿,看柜子里的毛毯颜色黑乎乎的沾了色也看不出,才拿出来盖了。

   后面的话他不说颜奕昭也猜到了,不忍心再和他生气,语气也缓和下来:“喷的药递我一下。”

   “喔。”

   苏源一面吃早餐一面扒开了旁边的大塑料袋,颜奕昭不仅带了早餐,还提了自热火锅、米饭、方便面、八宝粥、饼干,甚至配了老干妈和榨菜,还有水果和零食,足够他吃三天不出门。

   “这会儿中超没开门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颜奕昭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自己家就开了个中超,他赶早去拿点东西不成问题,只管低头替苏源喷药。

   服务员送了温度计过来,还体贴地附赠两颗退烧药,颜奕昭大方地给了高额小费又再三道谢,回头看到苏源目送小费离去颇为惋惜的小脸,噗嗤笑了。

   不过苏源确实没说错,他就是三十八度的低烧,颜奕昭没再逼着他去医院,守着他吃完早饭吞了药,直接把人抱到了床上。

   第二次被抱,还是在人后,苏源也没那么抗拒了,倒是瞄了一眼颜奕昭搭在椅背上显然是校服的外套,又哼了一声,果然是有钱人专读的国际学校。

   “还不走?你看上去可不像会迟到早退的人。”

   苏源觉得床软得像云朵,舒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摊开手脚扑腾两下,又赶紧确认了一下伤口喷的药已经干了,没有蹭脏被褥。

   倒是颜奕昭木了一下,才想起确实是迟到了,他原本算好时间只是来送个早餐,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

   “反正都晚了,请假吧,我偶尔睡过头也会请假,所以真没有迟到早退的记录!”颜奕昭笑着冲他挤挤眼,眼下那颗痣一跳一跳地,像个顽皮的小句点:“干嘛这样看我?以为我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乖学生?”

   苏源不得不点点头,换来一声嗤笑。

   “小孩,你才几岁?不要看谁都像不谙世事的傻子。歧视这档子事哪里都有,我读书的地方一点不少,我从来就不是乖乖牌。”

   “比如……”

   苏源的眉头挑得要冲破天际,明摆着不信。

   “譬如我们班有个特别讨厌的意大利人,书读不过我,天天挑事,我没少给他使绊子,说起来最近他家给买了辆新跑车,嘚瑟得我每次经过都想把他车窗给砸了。”

   “哼!想而已!是我早砸了。”

   颜奕昭嘴角抽了抽:“他那漆挺贵的,我零花钱赔起来也够呛!”

   一大一小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双双开始爆笑。

   

   苏源没想到颜奕昭真的没去上学,守着他退了烧以后,又主动提出替他洗头。

   前一晚苏源就想洗头的,毕竟他能舒舒服服洗个彻底的机会不多,只是胳膊有一道被石头尖划得特别深,抬手痛得厉害才作罢了。

   他打趣着大少爷也会伺候人,被颜奕昭揪进了浴室,按在了找服务员借来的小马扎上。颜奕昭坐在浴缸边沿,让他头枕着浴缸,调好了淋浴头的水温才开始冲洗。

   苏源的头发实在太脏了,揉了两遍泡沫,水还是黑的,而且他不知是怕痒还是尴尬,一直梗着脖子在偷笑,笑得本来就小洁癖的颜奕昭没好气地挑了坨泡沫,点在他鼻子上。

   “脏死了!”

   苏源心里是担心他嫌自己脏的,可是那三个字说得实在太温柔,他穿过发间的手指也太温柔,于是小孩子敏感的神经没被扎到,心反而像浸在了温水里,晒着暖暖的日光。

   他傻傻地望着颜奕昭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下颌,和修长的颈线,像只优雅的天鹅,有一尘不染的无暇。

   干净得叫人自惭形秽。

   吹头发的时候颜奕昭随手打开了电视,苏源很温顺地趴在床边任他揉着一头乱发,每一次微温的指腹挑着发擦过头皮,像带着静静的电流窜过,苏源觉得整片脊背都在微微发麻。

   大概是不适应这样的温情吧?他替自己的异样找着理由。

   颜奕昭的手指忽然停了几秒,苏源偏过头,屏幕里切换到某场秀,银发披肩的模特走得帅气又潇洒。

   “你喜欢看这种?”

   颜奕昭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觉得模特眉眼和苏源有几分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小孩子听了一定会觉得是笑他有女相,即刻炸毛。

   “就挺好看啊,像漫画里的人。”

   答的人是随口敷衍,听的人却默默记下了。

   颜奕昭替他洗完头,又顺手替他修剪了指甲,苏源从小有啃指甲的坏习惯,平时也没人管,一双手长得修长漂亮,指甲盖却被啃得坑坑洼洼。

   “都几岁了?以后别咬指甲了,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手。”

   他温柔地说着,婆婆妈妈,却格外暖心。

   中饭两人直接在房间解决了,颜奕昭能吃方便面的机会不多,所以泡了碗麻辣味的吃得满头大汗,还挺开心。苏源选了自热的海鲜米饭,泡得很是稀奇,也并不嫌那点干贝、鱼肉肉质多柴,颜奕昭就偷偷记下了,看来小孩喜欢吃海鲜。

   苏源原本担心自己退烧了,颜奕昭吃完饭就会走,没想到他从包里掏了本书出来看上了,中文版的《小王子》。

   颜奕昭的声音清亮好听,最近正在替当地华人广播录这本书,得闲就会拿出来读一读。

   故事在颜奕昭的口中变得格外娓娓动听,苏源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颜奕昭担心他睡太多晚上会睡不着,就把书递给了他。

   “你帮我读两页,我听着眯一下?”

   苏源愣住了,半晌才说:“我认识的汉字不多……”

   颜奕昭也愣住了,半晌才说:“我教你啊。”

   谁都没有想到,在才烧退的午后,两人坐在桌边开始了一对一汉字教学。

   苏源六岁以后就离开了中国,汉语基本是能说不能读,他很认真地趴在桌边把认识的字都写完了,颜奕昭拿着他写出来歪歪扭扭的字,寻思着要怎么说才客气一点,小孩子已经一把抢去揉了。

   “我知道连小学生都不如,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颜奕昭笑着揉了揉他发量不错的脑袋瓜,很满意自己洗出来的顺滑手感:“所以才要学呀,你一个中国人,可不能把汉字给忘了。”

   苏源就真的比着《小王子》,学了一下午的汉字,颜奕昭到了傍晚才离开,走前还再三交代他伤口不要再碰水,苏源这次不嫌他啰嗦了,一直低头听着,心头的话却被死死藏住。

   他想问却不敢问,你还来吗?

   那本《小王子》被颜奕昭留下了,还打开在随手翻开的那页,他花了一下午,一字一句教苏源读过。

   狐狸说,如果你驯养我,那我的生命就充满阳光,你的脚步声会变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样。其他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迅速躲到地底下,而你的脚步声则会像音乐一样,把我召唤出洞穴。

   房间里又一次静了下来,静得连脚步声都没有,苏源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按开电视找到了体育频道,想听一点热闹的声音。

   他想,颜奕昭应该不会来了,好学生是不会连续请假逃课的。

   拉开酒店的窗帘,苏源推开了半扇窗,肯尼亚的冬天早晚凉,扑面而来的风里有冬季的寒意。

   往年苏源是最讨厌冬夜的,因为衣服太单薄、被褥不够保暖,黑暗里永远睡得遍体冰凉,他讨厌,却很习惯。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温暖。

   因为住得高,苏源从窗边能远远看见马萨雷那片灰败的土地,这是苏源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没有光,在路灯渐起的黄昏里,随暮色一点点被吞没,他顷刻间清醒过来。

   那是他要回去的地方,也是永远都不属于颜奕昭世界里的地方。

   

   退房那天恰好是周末,苏源从清早就开始等,却因为连续失望了两天,不肯再承认自己的期待,最后等来的却是沉默寡言的司机大哥,只和他说了两句话。

   颜奕昭临时有事,来不了。

   还有什么需要都和他说。

   司机坚持把苏源送到了家,从后备箱搬了一大箱吃的,又折返了一次,送来了两大箱苏源在车上夸过好喝的矿泉水。

   “颜奕昭是真的临时有事。”

   他走前又强调了一次,苏源抱着球满脸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看司机大哥满头大汗地离开了,留下把他床堆得满满的食物、水,还有那个星空灯。

   苏源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裹在球衣包装袋里的《小王子》,轻声问:“你是来不了,还是不想来?”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人回答他。

   苏源“啪”地按亮了装好电池的星空灯,破旧的铁皮棚上映出的星空同样如梦似幻。

   别傻了,不过是有个很善良的人,送了他美梦一场罢了。

   

   

   

   

继续阅读:3 被打败的冬天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全世界知道我爱你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