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对不起
青麟髓2025-04-29 17:253,935

   深夜,苏源辗转难眠,床边的地毯上躺着一条养得又胖又圆的拉布拉多,正百无聊赖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显摆着养尊处优惯出来的憨傻气。

   苏源已经知道颜奕昭并没有坐晚上的火车返回伦敦,他也看到了手机里那二十几通未接来电,每一次属于颜奕昭的铃声响起,他内心都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情绪在翻滚。

   就让那个人去急、去慌,比起他这三年从惶惶不安到最后死水般的宁静,不算什么的,不是吗?

   可最后他还是没舍得,现拍了照片发了ins,还傻乎乎地翻了几千条留言,都没有找到那个人的新账号。

   而颜奕昭呢?在他发了ins后再没拨过来,沉默得一如过往三年。

   真狠啊,狠到苏源觉得自己的心软像是个笑话,他所有鲜血淋漓至今未愈的伤口都成了一出荒诞的黑色幽默,他一个人打一场没有对手的战役,一个人和自己较着无谓的劲。

   苏源抓着手机扔了出去,牵扯到腿部的伤,只是皮肉伤而已,教练的语焉不详应该是为下周的欧冠赛排兵布阵放烟雾弹,得知他转头竟然发了ins报平安,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拿他的倔脾气没办法。

   可就在手机飞出去那一刻,专属颜奕昭的铃声响起了,前一刻他所有的狠劲瞬间破散,扑出去接手机的身手能快过球队守门员。不过到底没赶上一直趴在床边装乖的那条臭狗,它以为主人在和自己丢飞盘玩,叼着手机围屋跑了一圈才在苏源的喝骂声中摇着尾巴跑了回来。

   苏源都顾不上擦上面的口水,接通了电话,在深呼吸后才说出足够冷酷一声“喂”,结果装腔作势的表演给错了对象,电话那头是一家酒吧的老板,问他认不认识手机的主人,那人喝醉了,还和人打了架。

   颜奕昭喝醉了?还打了架?

   苏源满脑子不可思议,立刻通知尼尔开车出发,一路上都怀疑自己怕不是气疯了做起了梦。

   酒吧在球场附近的一条街,老板原本对那个醉了还找人干架的东方男人很无奈,万万没料到一通电话居然打来了巴里,酒钱都不要了,忙着倾诉自己同样作为M队死忠球迷的欣喜。

   “原来是你家人,怪不得听人说了两句你的闲话就动了拳头,你别说,他看起来瘦巴巴的,一个人打趴下三个!”

   老板完全忘记自己半小时前面对一地狼藉是怎么抱怨的了,还冲已经瘫倒在沙发上的颜奕昭比了个大拇指。

   “打架的呢?”

   “打不过就跑了,他瘫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只能用他指纹解了手机锁,没想到打最多次那个‘弟弟’是你。”

   苏源看一眼手机里备注的“弟弟”二字,脸更黑了,推一把完全醉瘫的颜奕昭,浑身腾腾的杀气,看起来不像是弟弟,倒像是仇敌。

   也就老板不着眼色,还凑过来问他下午腿伤如何,苏源才要答,颜奕昭忽然睁开了眼,他那双眼酒后泛着红,像天生带泪,雾蒙蒙望过来,仿佛月下一泓水晃着星光。

   “你怎么来啦?”

   他说得那样轻巧又理所当然,笑起来醉醺醺的脸都有令人心悸的温柔,老板先前光顾着生气,没留意到这个醉倒的家伙竟长得这样好,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苏源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颜奕昭前面,让尼尔留下邮箱:“有什么要赔偿的你把账单寄给我。”

   他把呆呼呼瞪着一双眼的醉鬼扶了起来,可下午腿才被砸伤,现在硬扛上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苏源大腿还是一阵痉挛,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不会喝酒老往酒吧跑什么?”

   恰好旁边在收拾残局的服务生也是中国人,惊讶地抬起了头:“他哪不能喝了?他一个人喝的量,能灌倒两个大汉!”

   苏源愣了愣,颜奕昭的脸挨在他肩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有乱糟糟一头发,还沾了些不明污物打着结。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三口红酒就醉倒的人变成了买醉的酒鬼?他扶着颜奕昭瘦到嶙峋的身体,没有半丝绮念,反而被骤然的痛楚击到。

   尼尔想来帮忙,苏源摆了摆手,把人扶得更稳一些:“他不喜欢别人碰。”

   千辛万苦把人扛上车,苏源脑子乱糟糟地,一直望着安安静静依着车门开睡的颜奕昭发呆,脑袋里千丝万缕理不出一丝头绪。

   没想到快到住处时,颜奕昭忽然嘟囔着嚷嚷起来,苏源凑了过去发现他竟然是在喊痛,先是小声地喊,后来按着腿越喊越大声,喊得苏源急出满头大汗,指挥着尼尔改道往医院去。

   颜奕昭一听医院两个字不愿意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拉着把手就要开门,苏源和他在后座拉扯着乱成一团,竟抵不过那一身酒后的蛮力,忽然间灵光一闪,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的伤处。

   “你是担心我痛对不对?昭哥,我没事,我不痛。”

   听到那声“昭哥”,发着酒疯的人忽然安静了,拉起他的裤脚想看,黑乎乎的车里什么都看不清,颜奕昭手指胡乱往车顶摸去。暖黄的灯被按亮,光下两人相隔不到十公分的脸忽然被照得分明,一个蓬头垢面眉眼迷离,一个焦头烂额却心痛难忍。

   苏源的眼睛在灯下湿漉漉地,按着他的手,又说了一次:“昭哥,我不痛了。”

   颜奕昭硬绷起的满身力气像是被抽干,又瘫回了座位,他颤抖着手按熄了顶上的灯。车内又恢复了半黑,只在飞驰的道路上流进几缕路旁的光,忽明忽暗,像酒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完全醉倒的颜奕昭哑着嗓子,对梦中那个小孩子说着。

   对不起呀,苏源,让你一个人那么痛,对不起。

   

   苏源这一晚情绪起起伏伏,像坐足十趟过山车,也万没料到才被颜奕昭一句对不起打得心酸眼软,不到一分钟,颜奕昭被路边一声喇叭长鸣惊得浑身一震,像是从梦里警醒,忽然开口骂起了脏话。

   他就像心底不知压抑了多少情绪,陡然挤爆了一个宣泄口,竟像洪水泛滥般完全刹不住,一开始,苏源以为他在装醉,很快就听到目瞪口呆。

   那些话十之七八骂的是他自己,偶尔骂几句什么苏珊,什么路易,苏源从来没想过他竟然知道这么多脏话,更没见过谁骂自己都能骂得这么狠。

   “尼尔,他以前也这么会骂人吗?”

   开车开到冒冷汗的尼尔连忙摇头:“穆尔基本上没骂过人,偶尔脾气上来一两句而已。”

   苏源气极反笑,很好,酗酒闹事,打架骂人,这三年颜奕昭到底还会了什么?还是他觉得这样判若两人闹几场,自己就放弃了?苏源干脆挽着手,就当看场脱口秀表演,摆出任吵任闹的架势,只是气压阴沉得连尼尔都大气难出。

   好不容易到了住处,颜奕昭平时那点脾气醉后全激了出来,简直是犯浑,他认出是苏源长期包住的酒店,车才在地下车库的电梯边停好,他下车就跑。

   “我不去!”

   他喊得理直气壮,苏源也对吼起来:“你还想跑哪里去?”

   两个法律上早就成年的人抻着脖子涨红了脸,活像两只斗鸡,斗着莫名的一口气。再吵了两句,颜奕昭忽然甩手又跑,苏源早被这乱七八糟的一天窝出满肚子火,看他头也不回的架势彻底炸了,拽着人就往电梯里带,两人在车库里拉扯着,活像一出地主老财强抢良民的大戏。

   颜奕昭确实醉得七荤八素,打了一架,闹了两场,只留下些许力气,挣不开他,发起狠来张嘴就咬。

   他是真咬,龇着牙叼起一块肉,跟要生吃了似的,苏源痛得整条手臂都在抽搐也不肯撒手,还挥手示意尼尔回家,硬是把啃着自己手臂的人扯进了电梯。

   “你属狗的吗?车上还好意思担心我腿痛,你这口可比我腿上的狠多了!”

   苏源成功把人推进房间,反锁好门后,觉得累得快要虚脱了,结果刚撒口的颜奕昭被养得圆滚滚的拉布拉多一把扑到,后脑勺重重撞在了门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团子”向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完全不懂自家主人怎么会因为它的英勇护卫发了飙,被赶去墙角面壁时还委屈地呜咽着。

   房间暖气一冲,酒劲更上头的颜奕昭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一把推开来搀扶查看的苏源,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一通狂吐,吐完大概舒服些了,迷迷瞪瞪爬进了浴缸。

   苏源站在门口,望着蜷进浴缸就准备睡觉的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作痛,气势汹汹走进去,为了给醉鬼脱掉沾了呕吐物的衣服,两人又快在卫生间打起来。

   好在一整晚闹下来,颜奕昭早已是强弩之末,到底还是被他扒去了上衣,苏源也懒得清理,直接扔进垃圾桶,回过头看到颜奕昭死死抓住自己裤子,满脸防备又身软无力的样子,瞬间哭笑不得。

   “干嘛?我还没无耻到那个地步。”

   颜奕昭确实是挣扎累了,大吐完一场,七分醉里残留了三分清醒,忽然脆弱地望着他,低声说:“你别看我,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糟糕的样子。”

   明明是他蛮不讲理撒了一路酒疯,现在又来示弱,连目光都和团子撒娇时一模一样。不,他道行更深,还恰到好处地加上了失意,失意得苏源看着他掩耳盗铃般去遮自己的眼,看着他嘴角的苦涩,猝不及防就败了。

   “颜奕昭,你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苏源问完,长叹一口气,伸手关掉了灯。

   房间里黑了下来,一切都只剩下隐约的轮廓,苏源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般说着:“我不看你,你看,我什么都看不见。”

   水调到了最舒适的温度,排气扇嗡嗡地转着,浴缸里泡着温水的醉猫终于安静了下来,头枕着胳膊靠在了浴缸边缘昏昏欲睡,苏源挤了泡沫替他洗头,他缩了一下,也没再躲开。

   黑暗卸去了苏源的防线,他终于放任了自己的温柔,力道轻得仿佛手下的人是一碰就会碎掉的幻境。

   颜奕昭的呼吸渐渐变沉变缓,好像已经睡着,苏源用手遮着他的眼,冲干净了头发,然后蹲在浴缸边,用毛巾一点点替他擦着脸上的水珠。

   窗外有月亮的微光落进来,淡淡热气氤氲,颜奕昭睡颜模糊而安宁,苏源看了很久,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压低的声音轻柔得唯恐惊动了什么。

   “你看过我比这落魄得多的样子,记得吗?而且,你在我眼里不会有糟糕的时候。”

   苏源直视了心底失而复得的感动,半跪着抵住颜奕昭的额头,浴缸里早醉上头的人果然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这次不是梦了,你真的回来了……”

   终于能听着他真切的呼吸,触碰到他的发丝、皮肤,苏源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在发涨。那些无人可分享的成功喜悦,无人可说的挫败痛楚,那些他在意的、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忽然全都涌了上来,变成一团火在胸口狂烧。

   最后竟也是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王八蛋,你还敢回来!”

   已经瘫软的人明明困到没有意识了,在睡梦里犹费力地抬起了手,用苏源曾经无比熟悉的动作揉了揉他的头发,试图抱他一下。

   “你他妈的,怎么才回来!”

   在二十七岁颜奕昭烂醉如泥后无力的拥抱里,二十二岁的苏源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他终于在熟悉的怀抱里变回了受伤的狼崽子,把三年前又恨又悔却不肯流的眼泪,把等了三年等到无望都不甘流的眼泪,在这个再次相拥的夜里全都大哭了出来。

   

   

   

继续阅读:18 和自己的战役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全世界知道我爱你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