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董的领带被池赟扶正的瞬间,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他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抓出几道白痕,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池赟那句耳语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耳膜:“王总给的翡翠扳指,白叔戴着还合适吗?”那是上周私下会面时,王总塞给他的“谢礼”。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白董惨白的脸上。
池岸一直坐在原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那支笔是王总去年送的生日礼物,笔帽上刻着“同舟共济”。
他本该替白董解围。
但“南山会”三个字像一盆冰水浇下来。
池岸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缓缓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
这三个字在豪门圈子里是禁忌——去年轰动一时的地下赌场案,牵扯出巨额洗钱和境外走私,几个参与的富家子弟至今还在监狱里等死刑复核。
如果白小川真的涉足其中……
“是王总找到我!”白董突然嘶吼出声,枯瘦的手指指向池岸,“拆迁队那几个混混也是王总安排的!他说这是给未来女婿的投名状!”
会议室骤然炸开。
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池岸。
池岸的钢笔“啪嗒”掉在桌上。
郑董反应更快,立刻拍案而起:“靳灿也是受我指示!但我是被王总骗了!”
“王总?”池老爷子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玻璃,“远洋集团的王世坤?”
白董的膝盖开始发抖。
郑董突然抓起茶杯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脆响,瓷片溅到池岸脚边。
“池岸!”郑董双目赤红,“你岳父承诺过这事绝对干净!”
会议室瞬间炸开锅。
远洋集团的王世坤王董是池岸未婚妻王倩的父亲。
“郑董慎言,”池岸缓缓站起身,指尖轻轻掸了掸西装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刀锋般的冷意:“郑董,白董,我理解二位爱子心切。”钢笔在他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光,“但空口指认,是不是太儿戏了?”
他走向投影幕布,阴影投在青崖村地图上:“第一,王总确实是我未来岳父,但远洋集团和恒泰有五个合作项目——难道每个项目出事,都要算在我头上?”
钢笔尖轻点屏幕,光标停在拆迁队照片上:“第二,这些人我从未见过。倒是……”他忽然调出一张监控截图,“上个月郑叔的司机,在蓝鲸会所和他们喝过酒。”
郑董脸色骤变——那是他让司机去封口的拆迁队头目。
池岸忽然叹了口气,转向池老爷子:“爸,我理解阿赟想清理门户的心思。”他苦笑着解开西装扣,“但用这种手段……”
他从内袋抽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这是王世坤和靳灿的邮件往来,我原本想下午去栖山亲自和您说的,没想到阿赟也查出来了。倒显得我优柔寡断了。”
来开会前他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特意做了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原本他是想拿这些坑白董,顺便把池伯尧扯下水的。没想到居然用到了这里。
他温和的脸上带着些许委屈,仿佛他才是那个一心为民,但被愚民冤枉的好人。
“如果我真要坑恒泰,就不会在发现异常以后着手调查这些事?”池岸眼神痛心,“这分明是有人要离间我们池家!”
会议室鸦雀无声。
池赟忽然轻笑一声,走到文件前,挑出其中一张,用钢笔圈出一行小字:“小叔,下回狡辩之前先把水印P掉。”
池岸这才注意到他打印的靳灿和王总的邮件截图都带着他自己的账号水印。
他忽然想起来,恒泰寰宇用的是局域网。从前他都是用自己的电脑截图,只有最后一张是刚刚截下,他手边没有私人电脑,用的是办公电脑,匆忙之间,漏了一处水印。
而恒泰给员工配的办公电脑都带着员工ID的水印。
池岸的指尖微微发颤。
是他疏忽了。
钢笔终于从池岸指间坠落,骨碌碌滚到池老爷子脚边。
龙头拐杖重重砸向地面,老人笑得悲凉:“我的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龙头拐杖的余音还在会议室里震颤,池赞已经转身走向落地窗。
他背对着众人,手指轻轻拨弄百叶窗的叶片,阳光在他轮廓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白叔,郑叔。"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们为恒泰工作二十年。”
白董和郑董同时绷紧了脊背——这是要清算旧账的前兆。
池赞忽然转身,镜片后的目光精准锁定两人:“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池赟很感激你们为恒泰寰宇的付出。
但错了,就是错了,如果我高举轻放,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这集团不如现在就白送给王总,你们觉得呢?”
“我可以不追究。”池赞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条件有三个。”
钢笔在会议桌上轻轻敲击,像倒计时的秒针:
“一,两位叔叔把这些年‘借’走的钱,连本带利还回来。”
郑董喉结滚动:“利息....按多少算?”
“银行基准利率。”池赞微笑,“我很大方吧?其他的算我孝敬两位长辈。”
白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哪怕按这个算法,他们至少要吐出九位数。但他不得不承认,池赟是手下留情了。
“二。”池赟看向投影幕布上定格的青崖村照片,“即日起,二位不再是恒泰董事。”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三。“他忽然看向池岸,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十年之内,在国内也好,在行业内好,我不想见到二位及你们的家人。”
他抬手按下遥控器,幕布切换成两份股权转让协议。
用股份抵债!
白董和郑董相互对视,看来池赟不止知道他们“拿”了多少,还知道他们手上有多少。
两小时后,法务部送来公证完毕的文件。
郑董签完字就瘫在椅子上,白董却死死抓着钢笔:“阿赟,你保证过……”
“放心。”池赞亲手替他合上文件夹,“商人一诺千金。”
他转头看向沉默的池老爷子:“爷爷,白叔郑叔年纪大了,我想着……”
“滚吧。”老人闭着眼摆摆手,“别让我再看见他们。”
白董和郑董离开后,会议室里的空气依旧压抑。
池赟缓步走回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黑檀木桌面,目光-一扫过在座的每一位董事。
周老、明董、姚董、宋董、许董、陈董、樊董、王董、杜董。
——池岸的拥趸,池父的心腹。
“诸位。”池赞开口,声音不疾不徐,“白董和郑董的事,到此为止。”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但有些事,我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茶杯放下的瞬间,投影幕布亮起——
一份加密文件目录,标注着每位董事的名字。
“明董。”光标移到第一行,“您女婿在澳门输掉的三千万,走的是恒泰东南亚项目的账。”
明董手中的钢笔“啪”地折断。
池赞挨个点名,语气平静得像在读财报
“姚董,挪用项目保证金炒期货。”
“宋董,虚开建材发票。”
“许董,吃回扣。”
“陈董,泄露标底。”
每说一个名字,就有一位董事面如死灰。
最后,他看向池父的嫡系——
“樊董,二叔的‘高尔夫’账单,是您帮忙做的假账。”
“王董,去年那起工地事故,真的有伤残吗?伤残抚恤金进了谁的账户?”
“杜董……”池赟顿了顿,“您的小情人在中部地区捅的篓子大了,恒泰兜不住。”
“周老。”池赞指尖轻点,“您是明白人。”
周老脸色骤变。
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池岸忽然笑了:“阿赟,你这是要把董事会一网打尽?”他语气玩味,“没了这些叔伯,恒泰明天就会停摆。”
“小叔误会了。”池赞微笑,“我只是提醒大家。”
“从今天起,游戏规则变了。”
他按下遥控器,文件目录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份新提案:《恒泰集团高管轮岗制度》
“周老,姚董,明董调任荣誉顾问,明董负责海外事业部,樊董去管后勤……”池赟念完调动名单,补充道:“当然,不愿意的,可以提前退休。
不过在此之前,请向白董和郑董学习,该补的窟窿都给我补好。”
他看向池父:“爸觉得呢?”
池父脸色铁青——名单上的人,除了池岸的人,全是他的羽翼。
“我反对!”樊董猛地站起来,“你这是排除异己!”
池赞不慌不忙地打开平板:“樊叔,您去年在澳门见过王世坤几次,需要我放录音吗?”
樊董僵在原地。
“或者……”池赟看向池父,“爸想听听樊叔怎么跟王董事长评价您?”
这就是说池父另一个左膀右臂也已经被王世坤拉拢了。
池父恼羞成怒,突然抓起茶杯砸向池赞。
茶杯擦着池赞的鬓角飞过,在墙上炸开无数碎片。
“逆子!”池父怒吼,“你以为这些把戏能吓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