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赟抹去脸颊的血痕,忽然笑了:“爸,我们父子,家事该关起门来说,别让各位叔伯看笑话。”
池父一愣。
他听懂了,池赟手里还有别的东西,和他有关系。
他的亲儿子在威胁他。
董事会结束后,周老拦住了准备离开的池赟。
他拄着拐杖,笑容慈祥,仿佛刚才在会议上沉默不语的人不是他:“阿赟啊,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池赟停下脚步,唇角微勾:“周老是指?”
周老拍了拍他的肩,力道很重:“有些事,做得太绝,容易伤着自己。”
——这是威胁。
池赟轻轻拂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的青金石:“周叔放心,我这人最惜命。”
他抬眸,眼底寒光乍现:“所以重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只放在一个地方。”
周老眯起眼:“哦?”
“比如这次。”池赟语气轻松,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所有证据我托给了五个人保管。”
他竖起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一个在日内瓦,一个在开普敦,一个在东京,一个在……”
他故意顿了顿,轻笑:“还有一个,您猜是谁?”
周老的表情微微凝固。
池赟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只要我出事,这些证据不超过八小时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的主编邮箱里。不过原件只会出现的相关部门领导的办公桌上。”
他俯身,在周老耳边轻声说:“对了,顾宪手里也有一份。”
——这是绝杀。
周老的脸色瞬间铁青。
如果顾宪手里有证据,那就意味着——所谓的“池赟婚变”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顾家从未动摇过对池赟的支持。
一个池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顾益民,还有和顾益民好得能拜把子的池延钧。
董事会其他人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
池赟直起身,笑容温和:“周老年纪大了,要注意保养,还是少操点心好。”
他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周老站在原地,拐杖微微发抖。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押错宝了。
他怎么能忘了,池赟娶的是顾家的“和田玉”。
离开会议室,池赟并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径直回了栖山。
没多久,池老爷子带着他家的三块叉烧也回来了。
父子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不,是都黑着脸。
区别就是池老爷子人老成精,脸上怒气始终被压抑着,看着更像不怒自威。
而池父的黑脸更像是恼羞成怒后的气急败坏。
池二叔和父兄不同,他就是恨,恨不得扑上来先咬死池岸,再咬死渣爹,最后咬死他疼了多年的大侄子。
池岸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像是无力回天的末路帝王,恨意里带着冲天的怨气。
栖山老宅没有书房,池老爷子脚都不带停的去了茶室,身后是他那三块不成器的“叉烧”,还有池赟。
栖山老宅的茶室门窗紧闭,紫檀木茶桌上摆着五杯茶,热气袅袅,却无人去碰。
池老爷子坐在主位,龙头拐杖横在膝上,苍老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杖头的白玉。
池父、池二叔、池岸坐在一侧,脸色阴沉;池赟独自坐在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金石袖扣。
茶室三米外,一圈陌生保镖沉默伫立,腰间鼓起的轮廓暗示着某种不言自明的威慑。
“人都齐了。”池老爷子开口,声音沙哑,“阿赟,你来说。”
池赟轻轻放下袖扣,金属与木桌碰撞的轻响让池父眼皮一跳。
池赟看着他的父亲池伯尧,语气平静:“爸,是您让白小川伪造文件,假借恒泰名义强拆青崖村,就是为了嫁祸给岸叔。”
说完他拿出一份文件,除了池父司机的口供,还有池父调动资金的批复:池父司机在文印店支付“加急刻章”费用的凭证,日期是拆迁队进场前三天;以及由池父经手,和白董妻弟的空壳公司签定的办公用品供应合同。
池父的瞳孔在看清文件内容的瞬间剧烈收缩,脖颈青筋如毒蛇般暴起。
他猛地抓起手边的青瓷茶盏砸向池赟,滚烫的茶水泼在紫檀木桌上,溅湿了池老爷子的龙头拐杖。
“逆子!伪造这种狗屁东西陷害你老子?!”
池赟偏头避开飞溅的瓷片,他忽然笑了:“爸,您砸的这套‘清乾隆粉彩万寿无疆茶具’,你收买白小川的钱可买不来。”
池老爷子握拐杖的手骤然收紧,杖头白玉与木柄摩擦出刺耳的“咯吱”声。
池父的呼吸粗重如牛,手指死死抠住桌沿:“你以为弄几张破纸就能污蔑我?白小川是什么东西?他的话能信?!”
“白小川确实不算东西。”池赟慢悠悠翻开文件下一页,“但您司机在文印店的监控录像……”
投影幕布从茶室横梁落下,画面里,池父的司机正将一沓现金推给文印店老板。日期显示:1月12日,下午3点17分。
“不可能!”池父的怒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天司机明明送我去…”
他突然闭嘴。
池赟轻笑:“送你去见樊董?
爸,你的人真的是你的人吗?”
茶室东墙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画面里是池父的司机老陈在审讯室的供述:“池董让我找家不起眼的刻章店,说要刻个萝卜章……报账的钱是从他私人账户转的,转给我小舅子了。”
池父的瞳孔骤然收缩。
池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龙头拐杖重重敲在池父膝弯。
“跪下!”
池父踉跄着跪倒在地,昂贵的西装裤被碎瓷片划破。
他抬头望着父亲,突然发现老人眼底的失望比愤怒更刺骨——就像二十八年前,他将杨玫的事儿闹到人前,被当众掌掴时一样。
“你以为我为什么纵容你养情人?为什么装作不知道你在掏公司的钱?”池老爷子的声音冷得像冰,“因为你是我儿子,哪怕是个废物!你也是我儿子!”
池父浑身发抖,不是怕,而是被撕碎伪装的羞愤。
他突然指向池岸:“那这个野种呢?您不也纵容他——”
“啪!”
池老爷子一巴掌抽得他偏过头去,镶着翡翠的戒指在池父脸上刮出血痕。
池赟没有追着池父继续,而是转身看向池岸。
“而小叔……”他看向池岸,“白小川早就被王总捏在手里了,你和王总早就知道我爸的计划,准备在舆论爆发时‘大义灭亲’,对吗?”
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池岸、王世坤和白小川相谈甚欢,背景墙上的粘了一半的红色装饰昭示着照片是春节前拍的。
池岸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
“照片能说明什么?”他轻笑,端起茶盏的手稳得惊人,“王总是我的准岳父,过节走动不是常事?
白小川是白董的儿子,我那时刚进公司,什么都不懂,想着和白小川搞好关系也就是和白董搞好关系。
白董和大哥关系不错,说不定能在大哥面前帮我说说好话,咱们一家不就和睦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哥从来没拿我当弟弟。说起我也很难过。”
池岸打定主意不承认,只要他不认,池赟还能怎么办?
池赟没有接话,指尖在平板上一划。
“哦?”池赟轻笑,“那这个呢?”
他指间轻点,白董的声音立刻出现在池家茶室,是录音。
【真的吗?只要我告诉你们池伯尧要做什么?以后瞅准时机揭发池伯尧陷害岸总,你们就放过会小川?】
白董的声音微颤,像极了担心儿子的父亲。
【老白,我要不是真心合作,证据就不是只拿给你看了。】这是王总。
【白董放心,事成之后,恒泰在南省的项目以后都归小川管。】这是池岸的声音。
……
“白叔爱读《三国》,早知道吕布的下场,”池赟叹息,“他老人家一向喜欢留一手。”
眼看池岸不帮自己说话,白董出了办公室就把录音给了林珣,拿到了一笔不错的报酬。
他不好过,也不会让池岸痛快。
池岸也没想到他们层层检查之后,还能让白董留下证据。
就在那一瞬间,池岸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完全无法动弹。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流淌。
池老爷子咳嗽一声,龙头拐杖重重敲地:“小岸,你现在坦白,你还是我儿子。”
“儿子?”池岸突然笑出声,“爸,您什么时候当我是你儿子?”
他扯松领带,露出脖颈上的红色疤痕:“当年我妈生我的时候,他们俩指使医生在产房弄死我!
你帮我说过一句话吗?
你有给我活路吗?”
池岸的手指死死扣住脖颈上的疤痕,暗红色的旧伤在苍白皮肤上蜿蜒如蛇。
他笑得胸腔震动,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爸,我这条命是偷来的——您真以为我不知道?”
茶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池老爷子握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池父和池二叔的表情像被人扇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