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父突然抓起茶壶砸过去:“小杂种,你发什么疯!”
池岸不躲不闪,滚烫的茶水泼在脸上,顺着下巴滴落:“大哥,你书房暗格第三层的铁盒里,还留着当年那个护士的认罪书吧?”
池父的表情瞬间扭曲。
池赟瞳孔微缩——那个暗格,连他都不知道。
“认罪书写得多感人啊。”池岸笑着抹去脸上的茶水,“‘池伯尧先生承诺给我儿子留学名额,我才冒险在手术中动手脚’
需要我背全文吗?”
池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龙头拐杖“咚”地倒地。
池岸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甩在紫檀木桌上。
照片里是年轻的池父和产科主任在咖啡厅角落交易,桌上摆着厚厚的信封。拍摄日期显示:1996年3月12日——正是池岸出生的前一周。
“多讽刺。”池岸的指甲在桌面刮出刺耳声响,“大哥你买凶杀我的钱,是从公司‘业务招待费’里走的账。”
池二叔突然暴起:“你他妈血口喷人!”
“二哥急什么?”池岸转头看他,眼神阴鸷,“那个护士是大哥买通的,医生可是你买通的……”
池二叔的脸色瞬间惨白。
池老爷子突然抓起茶盏砸向博古架,架子上青花瓷应声碎裂。
“都给我闭嘴!”
瓷片飞溅中,池岸的声音像淬毒的箭:“最可笑的是您,爸。”
他盯着池老爷子,眼泪混着脸上的茶水流进领口:“你明知他们要我死,却还帮他们善后,把所有肮脏的交易藏起了,就要一个一家和睦的假象。”
池老爷子的手开始发抖。
池岸从碎瓷堆里捡起青花瓷残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滴在紫檀木桌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十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站在池家老宅的窗前,看着花园里为池赟举办的成年礼。
那天,佣人们忙着布置香槟塔,厨师烤了整整三只全羊,宾客的豪车从大门排到街角。
而他,从懂事起被迫和妈妈分开,却在刚下飞机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塞进另一班飞往伦敦的航班。
“为什么?”他记得自己这样问管家。
管家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岸少爷,阿赟少爷那里出事了。”
五年后,他终于拿到毕业回国,池老爷子难得给了他一个笑脸:“去华北项目部锻炼锻炼。”
那是恒泰当年最重要的地产项目,他熬了三个通宵做方案,却在签约当天被对方临时变卦:
“抱歉啊岸总。”对方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笑,“我们更倾向和……嗯,更有决策权的人合作。如果是赟总来……”
半个月后,他引咎辞职,而自成年后就在恒泰实习的池赟作为新任CEO举杯致辞,而他站在角落,听着董事们的窃窃私语:“要不说‘爹挫挫一个,妈挫挫一窝’呢,同样是谈项目,就岸总那边黄了,他呀就是比不了赟总。”
酒杯在他掌心碎裂,玻璃渣扎进血肉,却比不上心里那道陈年旧伤疼。
今年他也要结婚了,王世坤为了面子给出了和顾嫣不相上下的嫁妆,可他爸爸说他的聘礼和两个哥一样。池赟是侄子,他不能和侄子比。
他的妈妈是粗俗了些,不过是想为他争取一点儿利益,让他的婚礼好看一些,没想到惹到了他爸爸,最后连景明路的房子都不给他了。
茶室内,空气凝固得近乎窒息,只剩下古老的座钟滴答作响,像一场漫长审判的倒计时。
池赟看着他,忽然开口:“贝贝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池岸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她真心拿你当小叔。”池赟的声音很轻,却像刀一样锋利,“你向媒体透露她和吴绫行踪的时候,犹豫过一秒吗?”
原来那些追着池贝贝辱骂的狗仔,是池岸引来的。池贝贝给池岸打过电话,池岸一猜就知道了。
池岸和他的准岳父一直都忌惮池赟,这个人的聪明总会不合时宜的坏事。为了确保计划顺利推进,他们要给池赟找些事做。池岸最先想到的就是把这件事捅出去。
至于白妍,顺手罢了。
池岸扯了扯嘴角:“我会补偿她。”他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就算你输了,她也还是池家大小姐,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顾嫣在顾家是什么地位,贝贝在池家就是什么地位。”
“补偿?”池赟冷笑一声,“你知道她被网友骂得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被人P遗照的时候,手里攥着什么吗?”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条褪色的手编绳——粗糙的平安结,做工拙劣。
同样的平安结,她编了四条,除了自己的,剩下三条,一条给爷爷,一条给哥哥,还有一条给了小叔池岸。
这条是池赟的。
她到那种时候,还相信她的小叔会和哥哥一样一直保护她。
“那个小明星也是你安排的,”池赟的语气里带着笃定:“为了给我和那小明星制造绯闻,你教唆贝贝去绑架人。
你拿贝贝当什么?
你拿池家和顾家六十多年的交情当什么?”
池老爷子终于抬起头,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我八十大寿过了,你就出国吧。”
他看向池岸,眼神疲惫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以后别回来了。”
然后转向池父和池二叔,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们俩个,以后不用去公司了。”
龙头拐杖点了点地面:“要是不愿意……我给你们找点事做。”
老爷子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未尽之言——监狱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池父猛地站起来,椅子轰然倒地:“爸!您不能——”
“滚出去。”老爷子闭上眼睛,“现在。”
当其他人离开后,茶室里只剩下池老爷子和池赟。
茶室内,沉香木的气息混着铁观音的余韵。池老爷子摩挲着龙头拐杖上的裂纹,那是刚才怒极时砸出来的。
“为什么不在董事会上揭干净?”老爷子突然开口。
池岸算证池贝贝,还害得顾嫣发病,以池赟那护短的性子,加上这二十多年的糟心事儿,不让池岸身败名裂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了。
池赟正在滤第二遍茶汤,水流声里他的声音很淡:“家丑不外扬。”
这不止是兄弟阋墙,虽然他爸爸和二叔买凶杀人未遂,但爷爷明明知道还帮他们遮掩。哪一件都够池家喝一壶了,再扯下去,说不定还能牵扯出来池贝贝绑架未遂。
丢的是池家的脸,损失的是恒泰的利益。
青瓷茶盏被推到老爷子面前,澄澈的茶汤映出老人精明的眼睛。
“白世昌和郑继明,”老爷子屈指敲了敲桌面,“就这么放了?”
茶匙碰到盏沿,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池赟抬眼:“爷爷教过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不能做。”
他掰开一块茶饼,普洱的陈香弥漫开来:“白叔管着海外基建,郑叔握着华北供应链,真要撕破脸……”
茶针挑开紧压的茶叶,露出内里褐色的脉络:“恒泰伤筋动骨,外人就该趁虚而入了。
何况,都是恒泰的老人,再追究下去,外人就该说我们池家不尽人情了。”
尤其是池赟同时敲打了其他董事。赶他们出国已经是杀鸡儆猴,凡事就怕过犹不及。
老爷子“噢”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
池赟“嗯”了一声,把醒好的茶汤注入公道杯。
“白小川在赌场欠的债,”池赟突然说,“够买三艘游艇了。”
老爷子挑眉。
“那边……”池赟递过茶盏,“可没有白世昌的人脉。”
茶汤在盏中晃出涟漪,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老爷子忽然笑了——白小川那种被惯坏的纨绔,一旦脱离国内约束,在境外合法赌场和药丸派对里,三个月都算高估。白小川废了,白世昌就废了。
至于靳灿……
“还有一个呢!”老爷子啜了口茶。
“嗯,他呀,聪明、野心、狂妄都写在脸上了。”池赟唇角微勾,“他要是吕布,郑继明肯定是董卓,再送他十个八个闺女都没有用。”
茶盏轻轻相碰,爷孙俩心照不宣。
老爷子忽然叹了口气:“顾丫头身体怎么样?”
话题转得太突兀,池赟指尖一顿:“老样子。三叔给她换了治疗方案。”
“月底我过生日,”老爷子望着窗外一株病梅,“她能出院吗?”
“她说下周出院。”想到顾嫣,池赟的脸上带出一抹笑意,“过完年她就说起你的生日了,一直说这回是以孙媳妇儿身份给你拜寿。和以前不一样的。”
窗外的病梅被风吹落几瓣,落在泥泞的雨水里,老爷子突然问:“贝贝知道这些吗?”
池赟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杯沿——那里有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是池贝贝四岁时摔的。
“她的童话书里,”他声音很轻,“不该有这些脏东西。”
老爷子望着长孙冷峻的侧脸,忽然想起十六年前。
十三岁的池赟抱着发烧的妹妹在急诊室守通宵,晨光里他攥着护士给的糖果说:“贝贝不怕,哥哥在。”
原来最心狠的人,护起短来最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