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灼华园静得出奇,恒温系统将室内烘得暖融,连玄关的绿植都蔫蔫垂着叶子。钟点工显然刚走不久,空气里还飘着柠檬清洁剂的淡香。
池赟反手锁门时,金属咬合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白鸽。
门锁“咔嗒”合上的瞬间,池赟的手臂已经从顾嫣身后环上来。
顾嫣的后背贴上玄关浮雕的瞬间,池赟的吻已碾碎所有疑问。
他的掌心贴住顾嫣的腰,热度透过羊绒裙渗入肌肤,像一团蛰伏多时的火终于寻到出口。
他指尖勾开她大衣扣子的手法,比签百亿合同时更果决——却又在触及真丝衬衣时骤然放轻,像拆一件易碎的北宋官窑。
“阿赟这是……”顾嫣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池赟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微哑的压迫感:“楼梯扶手擦过了,别乱抓。”
主卧的门被踢上,顾嫣陷进柔软的鹅绒被里。池赞的吻落下来,却在她伸手解他衬衫时骤然停住。
“别动。”他哑声命令,自己却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我来。”
二楼卧室的窗帘没拉,夕阳将交叠的人影投在墙上,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池赟的吻落在她锁骨时,顾嫣忽然想起老宅那夜——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怕惊碎什么似的。
“等……”她喘息着偏头,唇擦过他滚动的喉结,“为什么不在老宅?”
池赟的犬齿惩罚般叼住她耳垂,含糊道:“那里的床,硌。”
床头的智能家居系统突然发出提示音:“恒温系统已升至26——”
天光彻底暗下来时,顾嫣蜷在凌乱的被褥间,指尖都不想动。池赟披着睡袍起身,腰带松垮地系着,露出腰间一道淡色疤痕。
那是他十八岁的事了。
生日宴时,杨玫“无意”打翻红酒弄脏了他的西装,当晚就有佣人就在他房间垃圾桶里翻出用过的纸巾。
他看着小心翼翼的佣人,忽然就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二叔比他爸爸晚结婚一年,而堂弟池瓒却比他小了八岁,比他妹妹池贝贝还小几个月。
二婶刚怀孕时,孕反很严重,杨玫还阴阳怪气了几句,那时二叔只轻飘飘甩了一句“不比某些人的母猪体质,一发入魂”,随后杨玫就气呼呼的走了,再不敢说二婶娇贵。
后来渐渐长大,池赟也就知道一些往事。
然而池赟生物学得不错,想想自己爷爷的年纪,发生小概率事件的可能性不大。
于是,池赟特意找人调查了一番。
没想到池岸还真是他爷爷的孩子,二叔却说错了一点。
那不是小概率事件,而是准备了很久的试管婴儿计划。
看着翻动卫生间垃圾桶的佣人,就算是这佣人心大,想重复某些人走成功的路,这样隐蔽的事儿连他都是费了不少功夫才知道的,这小佣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想罢,池赟冷笑一声,将人揪到客厅。
那晚池家老宅的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脸割裂成光斑。
池赟的白衬衫染着杨玫“失手”泼洒的红酒渍,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佣人颤抖着捧出卫生间的纸篓,用过的纸巾上可疑的痕迹在灯光下无所遁形。杨玫的珍珠项链在指尖咔哒作响,每一声都精准踩在池爷爷暴涨的青筋上。
“试管婴儿?”池爷爷的手杖重重杵地,黄花梨木地板裂开细纹,“谁给你的胆子查家事!”
池赟一脚踢翻纸篓,纸巾如白蝶纷飞。他踩住佣人想藏起的手机——屏幕上是某私立医院的胚胎记录。
“爷爷快60岁还能让杨太太怀孕,真是医学奇迹。”少年笑得恣意,指尖划过池岸惊恐的脸,“不如把精子库改成池家产业?稳赚不赔。”
霁蓝釉茶盏炸裂的瞬间,池赟仿佛看见祖父瞳孔里迸裂的冰川。瓷片如刀锋掠过他腰间,血珠顺着衬衫褶皱滚落,在地板上绽开一串红梅。
“混账东西!”池爷爷的手杖高高扬起。
池赟不退反进,任那道阴影劈开水晶灯的光:“您该打的是偷精子的贼,还是戳破皇帝新衣的孩子?”
二叔的嗤笑刺破死寂:“老爷子宝刀未老啊,这都能一发入魂……”
“闭嘴!”池爷爷的手杖转向二儿子,却在中途脱力坠落。他佝偻着扶住太师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那件绣着仙鹤的唐装,终于显出一个耄耋老人的褶皱。
他冲了澡,回到卧室,轻轻吻着顾嫣的额头,模模糊糊听见顾嫣说“饿”,微微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暮色彻底沉落时,顾嫣蜷在凌乱的丝被里,而池赟裹着睡衣站在开放式厨房。
他切姜丝的刀工竟比签文件还利落,砂锅里的米粥咕嘟冒泡,氤氲水汽模糊了腰腹那道疤。
二十分钟后,池赟端着托盘回来。鸡丝粥熬得浓稠,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旁边小碟里腌萝卜切得薄如蝉翼。
“你居然会做饭。”她嗓子还哑着。
池赟舀起一勺粥吹凉:“老爷子说,执棋人要懂火候。”
“好吃的,”她尝过一口,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什么时候学手艺?”
池赟头也不抬:“留学时练的。”他顿了顿,“受不了天天吃土豆,练出来了。”
顾嫣接过碗,小口啜着粥,米香混着姜丝的暖意滑入胃里,她满足地眯起眼:“你这做哥哥的会做饭,居然不教贝贝?”她促狭地眨眨眼,声音带着惯有的虚弱,“刘姨教她煮粥那半个月,差点把厨房炸了,每天都要找借口把贝贝支出去,不然她真怕那锅东西毒死我。”
想起那半个月的兵荒马乱,池赟也忍不住笑了:“给刘姨的年终奖很丰厚。”
顾嫣得满意,可能是真饿了,这碗粥吃得特别香。
她的动作一点儿都不粗鲁,优雅得体,很符合她顾家千金的身份。只是速度比平时快了一点。
一碗热粥下肚,顾嫣的精神恢复了一些,看着也没刚才那样累,连声音也多少几分力气,“下回贝贝来了,你能教她吗?”
池赟接空碗的手一顿,苦笑道:“她躲我跟躲阎王似的,要不是因为你,她连灼华园的门都不愿进。”
顾嫣放下瓷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那是因为你每回见到她,都在说教。”她歪头看他,“如果有人每次见你,都板着脸教训你‘做事要有分寸’‘别总冒冒失失’,你也不想见这人吧?”
池赟怔住。
他忽然想起池贝贝十五岁那年,兴冲冲拿着设计稿给他看,却被他一页页批改得满是红圈——那时少女眼里的光,是怎么一点点暗下去的?
“你说得对。”他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粥碗边缘。
月光爬上窗棂,顾嫣托腮看他:“每次见面你都绷着脸训人,换我也跑。”
池赟怔住——原来在贝贝眼里,他始终是那个举着财务报表说教的兄长,而非会切姜丝熬粥的哥哥。
暖黄灯光下,顾嫣的侧脸镀着一层柔和的晕,她总能轻易看透人心,却又用最熨帖的方式抚平那些皱褶。
——就像现在,她没说“你该对贝贝温柔点”,而是说“如果换作是你,你也会躲”。
池赟望着她,胸腔里涌动着某种陌生的暖意。
“有没有人说过……”他的指尖擦过她腕间玉镯,“你驯服人的本事,比爷爷还可怕?”
顾嫣歪头将碎发别到耳后,玉坠晃出狡黠的光:“池总这是夸我?”
他忽然伸手,指腹擦去她唇角的一点粥渍:“顾嫣。”
“嗯?”
窗外风声骤急,池赟忽然伸手将她散落的毛毯拢紧:“我娶到宝了。”
----
娶到宝的池赟并不知道,从他和顾嫣离开老宅,池贝贝那里这出事了。
送走哥嫂后,池贝贝蜷在窗台边发呆,直到敲门声响起。
“我们的小公主怎么蔫了?”池岸倚在门框边,手里晃着罐可乐,“跟顾嫣吵架了?”
池贝贝接过可乐,冰凉的铝罐贴着脸颊:“没有,她很好。”
池岸轻笑,顺手拨弄她床头的水晶音乐盒:“病人嘛,情绪反复很正常。你得多体谅。”
音乐盒叮咚响着《天鹅湖》的旋律,池贝贝盯着池岸骨节分明的手——这只手上周还帮爷爷泡茶,昨天却偷偷接过王总递来的文件袋。
“小叔。”她突然问,“小叔,要是你很想要一样东西,但人家不给怎么办?”
池岸眯起眼,指尖碾碎那颗籽,汁水染红掌心纹路:“那就抢。”他俯身贴近她耳畔,“用尽手段,不择手段。”
“啊?”
“逗你的,”他俯身捏了捏池贝贝的脸,笑得像个纵容孩子的长辈:“我们贝贝可是池家大小姐,想要什么得不到?你要什么,告诉小叔,小叔帮你找。”
窗外惊起飞鸟,池贝贝盯着他那张温润的脸,忽然甜甜一笑:“我知道啦!”
池贝贝笑着踢着脚边的毛绒玩具:“我想要SE战队下赛季限量版皮肤!”
当房门关上,池贝贝立刻敛了笑容。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对话框还停留在吴绫昨晚的消息:【不行,不干,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