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岸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妈，您是不是忘了，顾嫣才刚进门，她连池家的人都还没认全，哪有功夫针对您？”
杨玫一愣。
池岸继续道：“再说了，您儿子我还在呢，真要有人给您委屈受，我能答应？”
杨玫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嗤笑一声，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就你会哄我。”
池岸顺势握住她的手，笑道：“那您还生气吗？”
杨玫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气！怎么不气？老爷子偏心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居然还为了顾嫣推迟午饭时间，摆明了是要给她撑腰！”
池岸失笑：“妈，您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顾嫣都活不三十岁，老爷子多疼她几分也正常。”
杨玫撇撇嘴，没再说话。想想圈子里都知道顾嫣都活不过三十岁，也没什么好气的。
谁会跟个快死的人计较？
池岸见她情绪缓和，这才松开手，转身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缓缓神。待会儿还要一起吃午饭，您总不想让大哥、二哥看笑话吧？”
杨玫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忽然抬眼看他：“阿岸，你说……顾嫣要是在老爷子面前说我坏话，老爷子对你也有看法吗？”
池岸挑眉：“她为什么要说您坏话？”
杨玫压低声音：“我不肯接她的茶。万一她在老爷子面前煽风点火……”
说起这事儿，杨玫就肉疼。
自打知道池赟要和顾嫣结婚，她可是掰着指头数日子。顾嫣进池家总得来认亲，她可是池老爷子的合法妻子，哪怕池赟不乐意，她也是池赟的奶奶。
新媳妇儿进门，不得给奶奶磕头敬茶？她进门晚，两杯儿媳妇茶她没受过，孙媳妇儿茶可不能错过。
想想堂堂顾家大小姐向她低头的模样，杨玫就高兴的睡不着觉。
为了顾嫣一低头，她还特意备了份厚礼。
谁曾想……谁成想，老爷子说：“都什么年代了，跪什么跪。”直接改为鞠躬礼了。
要不是在人前，杨玫都要爆粗口了。
你TM要改怎么不早说，我的翡翠镯子！！！那可是上好的翡翠啊！
池岸忍不住笑了：“妈，您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要是谁在爸面前说两句坏话他就信，他还能建立起恒泰吗？”
杨玫被他说得一愣，随即瞪了他一眼：“就你聪明！”
池岸笑着摇头，没再反驳。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轻轻拍打窗棂，远处隐约传来餐厅里佣人摆放碗筷的声响。
池岸看了一眼腕表，温声道：“妈，该下去吃饭了。”
杨玫深吸一口气，终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袍的领口，又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
“走吧。”她抬了抬下巴，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我倒要看看，顾嫣还能得意多久。”
池岸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伸手替她拉开房门。
池赟带着顾嫣回到主宅时，池岸正站在庭院那株百年银杏下打电话。秋风卷着金叶掠过他肩头，某小岛国家的叽叽歪歪语毫无防备的钻进了池赟和顾嫣的耳朵里。
顾嫣抚平被风吹乱的鬓发，忽然想起威尼斯玻璃最著名的特质——在强光下会显现出肉眼难辨的细小气泡。
饭后，池爷爷拄着龙头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池赟身上：“老大、老二、阿赟，跟我去书房一趟。”
池父和池二叔对视一眼，没说什么，放下茶盏起身。
池赟则侧头看了眼顾嫣，随后才跟着爷爷离开。
池岸坐在原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随后起身，伸手扶住杨玫的手臂：“妈，您不是说头疼吗？我陪您上楼休息。”
杨玫脸色仍有些沉，但碍于场合，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任由池岸搀着她往楼上走。经过顾嫣身边时，她连个眼神都没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餐厅里很快只剩下池母、池二婶、顾嫣、池贝贝和池瓒。
池二婶和池母说了两句闲话，就带着池瓒笑呵呵走了。
池母优雅地放下餐巾，冲顾嫣笑了笑：“嫣嫣，今天辛苦你了。”
顾嫣摇头：“应该的。”
池母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有些困了，先去午睡一会儿。你要是无聊，可以去院子里走走，这个季节的桂花开了，很香。”
顾嫣点头：“您好好休息。”
池母离开后，偌大的餐厅彻底安静下来，原来池贝贝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
顾嫣独自坐了一会儿，随后起身，朝庭院走去。
池家的庭院设计得极有层次，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深秋的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嫣沿着鹅卵石小径缓步前行，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清甜的桂花香。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金黄的叶片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抬眸望去，看见池岸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正低头摆弄手机。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疏离，看不出半点方才在饭桌上的温和。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忽然抬头，与顾嫣的目光隔空相撞。
顾嫣没有避开，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池岸唇角微扬，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进了房间。
顾嫣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最终在一株老桂花树下停住脚步。她仰头望去，细碎的金色花朵缀满枝头，香气浓郁得几乎让人沉醉。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顾奶奶也曾带她在这样的桂花树下喝茶，那时候她身体也很差，为了哄她吃药，爷爷还抱着她去摘枝头的桂花……
正出神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嫂子。”
顾嫣回头，看见池贝贝站在不远处，一手捧着杯热茶，一手端着甜点，冲她眨了眨眼：“我泡了桂花茶，你要不要尝尝？”
悬着架藤编秋千，池贝贝捏着杯热茶挨着顾嫣坐下，羊绒裙下的小腿一晃一晃，奶白色玛丽珍鞋头沾着几点油画颜料。
“嫂子，”她忽然凑近，小鹿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哥是不是天天在书房待到凌晨？”
顾嫣捧着青瓷盏的手顿了顿。
她一向眠浅，稍微有点儿声音就会醒。昨夜她确实听见走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隐约记得是快三点。
池赟从书房回主卧时，特意放轻了脚步。
“你尝尝这个。”少女将甜点推到顾嫣手边，奶油尖顶插着的薄荷叶还在滴水，“我特意减了糖。”
顾嫣尝了一口，轻笑：“贝贝的手艺，米其林主厨都要自愧不如。”
池贝贝蜷进藤椅的姿态像只狡黠的猫，哪里还有刚刚在客厅里那位大家千金的模样。
“你跟我哥还好吗？”她指尖拨弄着蕾丝桌布流苏，“和这种工作狂结婚很辛苦吧？”
顾嫣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抬眼看她：“怎么突然这么问？”
池贝贝耸耸肩，终于在她身旁坐下，语气随意：“就是好奇呗。”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毕竟我哥那个人……挺难相处的。”
顾嫣轻笑：“你倒是很了解他。”
“当然啦！”池贝贝撇撇嘴，“从小到大，他对我要求可严格了，做什么都要按他的规矩来。”她晃动的鞋尖不经意露出脚踝处的纹身——是句花体德文Freiheit（自由）。
风铃叮咚作响，顾嫣温柔如水：“你哥人很好，很照顾照我。”
池贝贝的瞳孔微微收缩，旋即笑得花枝乱颤：“不愧是顾家姐姐，品味足够独特，连我哥那样的都能欣赏得来，”她突然凑近，佛手柑香水裹着低语，“你知道不知道，你嫁过来是因为……”
顾嫣的银勺子“咔嗒”撞在杯子上，截断池贝贝后半句话。她看着远处一排飞鸟远去，阳光瀑布般浇在她苍白的脸上：“知道，他跟我聊过。”
池贝贝指尖的玛德琳碎成两半。
银杏叶沙沙作响，池贝贝忽然卸下乖巧面具，仰头灌了口桂花茶：“联姻本该是我和顾宪。”她盯着脚踝的，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哥那个人……做事向来只考虑利益，很少顾及别人的感受。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受委屈了。”
如果不是嫁到池赟，顾嫣还是被顾家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根本不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儿，更不用像杨玫那样的人行礼。
顾嫣微微一怔，没想到池贝贝会说出这样的话。
池贝贝见她不语，以为她默认，连忙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哥要是对你不好，我一定帮你！”
顾嫣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忽然笑了：“贝贝，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
池贝贝耳尖微红，别过脸去：“谁、谁安慰你了！我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顾嫣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谢谢你。”
池贝贝愣了下，随即别扭地躲开她的手，嘟囔道：“别把我当小孩……”
顾嫣收回手，笑意更深：“好，不当你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