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拽住吴绫的胳膊,把他拉到消防通道口。安全出口的绿灯在少年银发上投下幽光,衬得他眉眼愈发冷硬。
经理压低声音:“顾宪是云锦源集团的太子爷,他妹妹嫁的是恒泰寰宇的池赟——就是池家的长子长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俱乐部刚谈下恒泰寰宇旗下电竞椅的代言,你待会儿别犯浑。”
吴绫甩开他的手,银发下的眉眼闪着寒光:“所以?”
“所以好好说话!”经理急得跺脚,他滑动屏幕调出顾宪的百科页面,投资履历长得吓人。
吴绫看都不看一眼,嚼碎最后一点糖渣,塑料棒在齿间来回碾动:“不识字,说人话?”
“好,我说人话。”经理咬牙切齿,“就你这臭脾气,除了我们战队谁要你。
你听清楚了,里面那位咱们谁都得罪不起,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开口要你当展品,老板都会亲手给你喷防腐剂。
一会儿人家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人家要你织布你就织两匹,当给粉丝直播个情怀……”
“织一匹要三个月,你还要我织两匹。”吴绫冷笑,“你是让我弃赛还是诈伤?”
经理噎住,突然压低嗓音:“春季赛首发名单还没定,你想想张教练最近为什么总带二队打训练赛。”
走廊监控摄像头无声转动,将少年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尽收眼底。
----会客室·对峙----
顾宪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手里把玩着俱乐部宣传册。程蕴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青竹。池贝贝则好奇地东张西望,手指偷偷戳着展示柜里的冠军奖杯,陪同的还有俱乐部CEO何总。
吴绫推门进来,双手插兜,鲜艳的脑袋和池贝贝这只金刚鹦鹉相得益彰。
“你们找我?”他下颌微扬,扫一眼正襟危坐的顾宪,才问:“什么事?”
顾宪放下宣传册,开门见山:“我们需要你织三匹流霰缎。条件随你开。”
吴绫嗤笑一声:“我早不碰那玩意儿了。”
程蕴转过身,声音平静:“你直播时说过,你爷爷的织机还在你宿舍。”
吴绫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模样:“直播效果而已,粉丝爱看情怀。”
池贝贝忍不住插嘴:“可你明明会织!周师傅说你小时候学得可好了!”
吴绫瞥了她一眼,似乎因为看见同类,居然给了个笑脸:“小妹妹,织一匹布要三个月,织完我赛季都结束了,战队还要我干嘛?”
顾宪微微眯起眼,捕捉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他放缓语气:“俱乐部那边我可以协调,违约金我付。这些问题我可以和何总协商。”
说完看了何总一眼,何总笑呵呵应和表示可以协商,多大点事儿嘛。
吴绫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当然想织。那是爷爷毕生的心血,是他童年最熟悉的温度。
但他更清楚,一旦离开电竞圈,他就再也找不到这么高薪的工作。经理的话在在耳边,爷爷的养老院费用、后续的治疗费……他赌不起。
“不必了。”吴绫转身就走,“我现在过得挺好。”
程蕴突然开口:“如果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吴绫猛地回头,眼眶发红,“你们懂什么?三年前有人承诺要振兴流霰缎,结果呢?我爷爷等到痴呆都没等来!”
他喘着粗气,像头被困住的幼兽:“现在你们又来说这些漂亮话……凭什么?”
顾宪皱眉:“三年前的事我不清楚,但现在——”
“不清楚就闭嘴!”吴绫冷笑,“那位‘顾小姐’要是真有心,怎么不亲自来?”
程蕴和池贝贝同时愣住。
“顾……小姐?”池贝贝喃喃重复。
吴绫已经摔门而去。走廊尽头传来他沙哑的吼声:“经理!以后这种闲杂人等别放进来!”
两天后,顾宪单独来找吴绫,没有带程蕴和池贝贝。
他站在天台边缘,指尖夹着一份文件,风吹得纸张哗啦作响。
“俱乐部那边我已经谈妥了。”顾宪将文件递过去,“春季赛你可以请假,违约金我来付。如果你还有顾虑——”他顿了顿,“我可以直接收购SE战队,以后你来做老板,可以自己决定赛程。”
吴绫扯下耳机,银发被压得凌乱:“顾总,您这算盘打得比我们打野Gank还狠。”他走近几步,目带嘲讽,寒风吹得顾宪的大衣衣摆飞扬,也吹得吴绫衣领摇摆,露出了锁骨处狰狞的伤疤——那是三年前送外卖被烫伤留下的。
“收购俱乐部?然后让我这个新老板给自己批假去织布?媒体会怎么写?《电竞选手不务正业》?”
顾宪皱眉:“舆论我可以处理。”
“处理?”吴绫盯着那份合同,突然笑了。他伸手接过,翻了两页,然后当着顾宪的面,慢条斯理地撕成碎片。
“顾总,您是不是觉得,钱能解决一切?”他扬手一撒,纸片被风吹散,像一场苍白的雪。
顾宪眯起眼:“那你要什么?”
“我要打比赛。”吴绫转身背对着他,手撑在栏杆上,指节发白,“不是一年后,不是当下赛季结束——是现在。”
他回头,眼神锐利如刀:“您能保证我织完布回来,首发位还是我的吗?您能保证一年后,还有人记得‘SE战队的吴绫’吗?”
顾宪沉默。
他知道吴绫说得对——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短暂如流星,一年的空白足以毁掉一个天才少年。
他冷笑,“怎么,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
顾宪皱眉:“我只是想解决问题。”
“可我不需要!”吴绫突然暴起,一把揪住顾宪的衣领,“你知道我每天训练多少小时才坐上首发位吗?知道我爷爷的养老院一个月多少钱吗?”他眼眶通红,“你们轻飘飘一句‘收购’,就要断送别人的人生?”
顾宪任由他拽着,声音平静:“我可以保证你的收入不变。”
“然后呢?”吴绫松开手,笑得讽刺,“等布织完了,让我这个‘前冠军’天天在俱乐部端茶倒水?”他转身就走,“省省吧,你们的慈善我不稀罕。”
两天后,咖啡厅
程蕴坐在吴绫对面,指尖轻轻敲击着咖啡杯。她今天没带设计图,也没提流霰缎,只是聊起了最近的时装周趋势。
“现在国际秀场很看重非遗元素。”她语气平静,像在讨论天气,“去年LV的云锦系列,让一个濒临倒闭的老作坊接到了全球订单。”
顾宪已经和吴绫谈过了,没有效果。如果不是吴绫根本不打算接下这一单,就是顾宪解决的不是吴绫的顾虑。
顾家打了几个电话催顾宪回家,池赟每天都发消息问池贝贝,除夕将至,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程蕴和池贝贝收集了不少资料,决定最后来试试。
至于为什么不让池贝贝跟来?
当然是耐心即将耗尽的池贝贝提出了建设性意见:“打晕他,捆好带走,不织布就不给饭吃。”
顾宪:???
你可真刑!
然后,然后顾宪决定帮“池世仁”教教熊孩子。
万一真让她干成了,倒成了他们家嫣嫣的锅了。
吴绫搅动着杯里的冰块,没接话。
程蕴继续道:“如果你愿意织流霰缎,我可以保证,它不会只出现在一条裙子上——它会成为下一个季度的主打面料,会有无数设计师争相使用。”她抬眼看他,“这意味着,你爷爷的手艺不会失传,甚至可能复兴。”
吴绫的手指顿了顿。
有那么一瞬间,程蕴以为她要成功了——但下一秒,少年扯了扯嘴角:“程老师,您说的很美,但……”他抬起眼,眼底一片冷寂,“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推开椅子起身:“非遗传承是你们文化人的事,我只想打好我的比赛。”
程蕴打开平板,调出一组数据,“最近三年,非遗联名款销售额年均增长217%,电竞IP跨界合作溢价40%。”她抬头,“如果流霰缎能作为SE战队限定周边……”
“程老师。”吴绫打断她,眼神锐利,“你知道织一匹布要多少道工序吗?流水线垃圾也配和流霰缎比?”
程蕴沉默片刻,突然问:“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吴绫攥紧拳头。
——他没法说。没法说养老院的催缴单还压在枕头底下,没法说教练昨天暗示他“手速下滑”,更没法说那个“顾小姐”像根刺一样扎在心底。
“没什么。”他抓起外套,“就是嫌你们烦。”
----酒店-----
程蕴推开门时,池贝贝正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手机里传来激烈的击杀音效。顾宪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怎么样?”池贝贝头也不抬地问,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他答应了吗?”
程蕴没说话,只是将包轻轻放在沙发上。
顾宪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他就明白了结果。他抿了一口酒,嗓音低沉:“果然还是不行?”
程蕴摇了摇头,脱下外套挂好:“他抵触情绪很重,不是钱或者名声能解决的。”
池贝贝“啧”了一声,游戏里的人物瞬间被敌方击杀。她丢开手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要我说,就该按我的办法来!打晕他,捆起来,不织布不给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