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翩翩怎么也没想到,此后长达六个月她会一直奔波在艾尔艾尔与力亚克之间。难民的归属问题由于萨迪可王国的拒不放行而陷入了僵局。除去送往萨桑王朝的一千难民,第二批到达的二千难民一直滞留在艾尔艾尔。而饱受战乱之苦的巴尔达地区民众,一听说艾尔艾尔有国际难民营可以放行去往萨迪可王国和萨桑王朝,顿时潮水般涌向了艾尔艾尔。
这些没有得到通行证的难民在边境外驻扎,聚集,不断冲击着边卡。而当初基于难民中转才设立的临时难民营此时已经破败不堪。艾尔艾尔边境外的难民聚集点多次发生严重的治安事件,成为了国际注目的新闻焦点。
在国际舆论的压力和难民署的施压下,萨迪可王国开放了边境允许难民进入艾尔艾尔,一个月内这个临时难民营居然涌入了三万多难民!
原来负责难民大迁徙的世界闪美特族人联盟和WFWL显然已经无法承载这么多的难民接待工作,萨迪可王国就此全面接手,并成为国际事务关注焦点,他们借机大力宣传萨迪可王国在艾伯特国家中对人权的高度重视,并要求承担更多国际责任,因此也成功介入巴尔达地区的联合国调停委员会。
在被迫交接并离开艾尔艾尔难民营时,武翩翩、吉娜已经在这里没日没夜干了五个多月,由于严重的超支,难民营不堪负荷,这里到处污水横流,垃圾遍地,传染病肆虐,许多人等不到安置就死在了原地。而难民中混入的毒贩,帮派再次在难民营里开始争地盘,打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要不是有萨迪可部队在看管,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经过世界闪美特族人联盟与萨迪可王国(拉耶夫王子办公室)经过长达五个月的艰苦谈判,拉耶夫同意由难民署来分配闪美特族难民的去向。武翩翩将回到萨桑王朝就先前第一批到达的难民现状作调查报告交给难民署,以帮助难民署作出下一步决定。
走出难民营时,吉娜和武翩翩彼此拥抱了一下,这半年吉娜瘦了十磅,武翩翩瘦了十五磅。俩人每天都生活在胆颤心惊中。武翩翩已经无法去放发物资,每次发放都是一场小型战争的场面。她退后成为与各大捐助机构、赞助人的对接人。而吉娜则周旋在向难民营伸手企图借机提升声誉与权力的各个机构组织之间。
武翩翩半年前离开萨桑时走得如此匆忙,没料到一走就是大半年。她看着机翼下又出现了那道黄色与绿色交织的海岸线,心中涌起一阵激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想念萨桑王朝的。
来接她的还是哈依达,吉娜和武翩翩虽然身陷难民事件,但WFWL凭借难民事件借机在萨迪可王国、迪莱克和巴尔达地区都设置了代表处,一直无法攻克这些国家的WFWL因为这次难民的大迁徙获利,拿下了艾伯特半岛上最后一块空白地。在她们不在的时候,哈依达负责了萨桑王朝代表处的工作。所以第一批难民的分流他比较清楚。
哈依达带着她去了萨桑王朝处的一个难民定居点,许多难民已经找到了工作,生活安定,孩子们也就近上学,见到武翩翩来访,那个高兴,围着她载歌载舞一般。第一个走进艾尔艾尔难民营的孕妇已经顺利生下了孩子。武翩翩抱着柔软的小婴儿,注视着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又看。她小声地说:“你真是可爱又幸运的小宝贝啊,我真为你高兴。”
哈依达说还有一部分人执意要去往女神寺,瓦利德酋长同意了,所以最远的一批人应该在女神寺。武翩翩说:“你去找个越野车,咱们俩去吧。”
哈依达有些为难地:“得开一整天吧?再说路上有风险,你难道忘了拉扎是怎么死的吗?有必要去吗?”
武翩翩认真地:“上次是纯属意外,但现在,我得给难民署交考察报告,它决定了另外四千闪美特族人的命运。你还觉得没必要吗?”
哈依达只好点头说:“行,我去找车。”
武翩翩事隔半年再次来到白色的祈祷亭,她想起上次来的时候卢卡斯还活着,她对与卢卡斯相守一生还满怀着信心。那时她还对梅莎的逃离获得自由也充满信心。事过境迁,那些压在她心上的痛苦已经被这半年来难民营的苦难生活冲淡了,那些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人们,对生的强烈渴望,对生存低到尘埃里的需求,为了活命而被剥夺的尊严,一次次冲击着武翩翩的心理防线。
武翩翩在祈祷亭里默坐的那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等一个人,是的,上一次见到他,还在半空中的飞机上。这个人,半年来,一直从来都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再出现过。也许她和他,本没有什么可以交集的地方。
武翩翩摇了下头,想把这个念头消退,她知道那个曾经记忆中的“盖世英雄”,曾经让她日思夜想耳热心跳的老瓦,现在是日理万机的酋长,是这片土地上的王者。
武翩翩和哈依达轮流开着车,在夜晚来临时到达了女神寺,半年不见,村庄又扩大了,山下的路一直往上,那些白色的帐篷屋已开始散落在山谷间,而不仅仅集中在山脚和山腰。
武翩翩的车一进村,老族长就迎了过来,先把手放在胸前对着武翩翩行了个礼,然后村民们夹道欢迎,一路欢呼“艾米尔”。
哈依达受宠若惊,悄悄对武翩翩说:“这么高的礼节,当我们是王室吗?”
武翩翩一笑说:“闪美特族人就是这么好客,纯朴。“
执意要到女神寺来定居的有八户人家,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而且女神寺的风力发电厂、太阳能电热厂马上也要招募更多的工人来,所以厂区正忙着盖公寓楼。村里新的医院、超市也在建设中,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武翩翩走访的几家人,男主人都在电热厂工作,女主人会和村里的妇女一起去沙地种树种女神草,孩子们会去上学,学校免费,所以可以说是安居乐业。见到武翩翩时他们高兴坏了,一个个上来用力拥抱了她一下。
武翩翩到处找“小卡“,老族长叫人牵过来,小卡见到她伸出舌头用力舔了一下。哈依达看呆了,张着嘴说:“Miss.Wu,你在这里简直是公主一般的待遇啊,连骆驼都认识你啊。”
武翩翩开心地说:“是啊,一回到女神寺我就觉得如鱼得水,呼吸都顺畅了好多。”
晚餐时老族长说让武翩翩还是住拜荷耶家,她正好在萨桑王朝市里上学呢,房间空着。但武翩翩说:“我想和小卡去一个地方看看呢。“
老族长心领神会地说:“哦,艾米尔,也许你会看到女神之光的。“
武翩翩惊讶地问:“女神之光?没有人告诉过我呀。”
老族长神秘地说:“这可不能说出来,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武翩翩安排好了哈依达的住处,自己骑上了小卡,对着小卡说:“小卡,我们去女神崖吧。”
小卡哞了一声,迈着小步子轻快地跑起来。
月光下女神崖上白花花一片,没有了酋长的帐篷,只有风中伫立的女神草,巨大的天坑在月亮下回荡着风声。
武翩翩下了骆驼,站在悬崖上,从脖子上解下项链,把焦铁从项链上取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喃喃地说:“卢卡斯,我希望你能看到我们的女神,我祈祷她能看到这人间的苦难。希望你期待的世界早点到来。我为曾经对你的抱怨而道歉,也为没有早点和你并肩作战而羞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她向前伸手,紧握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她闭上眼睛松开手,手中的焦铁瞬间掉了下去,她流着泪说:“再见,卢卡斯!”
小卡坐在地上,武翩翩靠在它温暖的身体上睡着了,睡梦中她依稀回到了那一夜老瓦的帐篷里,老瓦坐在她身边,用充满关切与爱意的眼光看着她睡觉。武翩翩在睡梦中哭着抱紧老瓦说:“我想忘记他,我想开始新的人生。可是我还是疼……”
她感觉到老瓦的手在擦试着她的眼泪,他的手居然是粗砺的,划过她的脸,武翩翩从梦中醒来,她真的看到了老瓦,老瓦真的在用双手抚摸着她的脸,并轻声地说:“别难过,小伊,时间会治愈你的疼,爱也可以。”
武翩翩无言地紧紧拥抱着他,她现在需要一个怀抱,安放她无法言表的悲伤,不仅为失去的卢卡斯,也为她在难民营见到的人间地狱。
武翩翩的眼泪浸湿了老瓦的衬衣,武翩翩从抽泣到平静下来,然后在老瓦的怀里再度睡去。她又梦到了那辆列车,她和卢卡斯站在门边,列车这一次是行驶在一片绿意葱茏的山谷间,好像是波尔尼亚小红火车一样,然后列车停靠在一个白色的小站台上,卢卡斯下了车,回头对她微笑挥手,他的脸上没有悲伤与忧愁,只有平静与安祥。
列车重新开动,武翩翩趴在车门上对着卢卡斯微笑挥手,卢卡斯一点点消失在远处。
武翩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前方的路,没有回头。
武翩翩在女神崖上醒来时,发现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一夜,一样的帐篷,一样的地毯,一样的垫子,一样的毯子。
武翩翩披着毯子走出帐篷,看到老瓦依然坐在崖边抽着烟,桌子上还放着煮热的咖啡,他的随从又给她端来了洗漱用的东西。但她明白,早已物是人非。
老瓦坐过来,随从给他们倒上茶,咖啡,还有馕,蛋糕,鸡蛋和牛肉。武翩翩有点搞不清楚昨晚上她的状况,所以正在斟酌怎么开口。老瓦看着也在斟酌的样子,武翩翩便试探着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老瓦双手交叉放到额前,好像祈祷了一下,然后抬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小伊,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