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距离地面约有三层楼的距离,夜空中月光皎洁,倾泻在波光凌凌的湖面上,湖周围是一大片黑色的、密密麻麻、影影绰绰的树木,在寒冷的阵风中微微摇晃着,仿佛一群黑暗中的观众,正默然、无情、呆滞地注视着三楼富丽堂皇的舞台,等待着她坠落的表演…
她一手支撑在窗台,一手扶着窗棂,将左脚踩上台面,稍微用力,右脚也踩了上来。此时,她正扶着窗棂,孤零零地立在窗口,摇摇欲坠。她往下看了看,那悬殊的高度令她有些晕眩,昏暗的路灯下,零星扑闪着微小的飞虫。突然,一个俊秀的身影坐在轮椅上,推着轮子,缓缓进入她的视线。
他停下,抬头,透过金丝边眼镜的眼睛,圆睁着毫无温度,漠然地凝视着她。她心头一怔,下一秒,男人的嘴角绽开了一个诡异而邪恶的弧度,满眼充斥着幸灾乐祸的恶意,仿佛是这舞台下被灯光聚焦的特约观众,令人不寒而栗。
…是他,姜允志…
玄熙自嘲地笑了笑…梦中的那个画面,再次赤裸而残酷地出现在现实当中。
…估计,这就是命中注定…我的死期,就是现在了…
想着,她闭上眼。
“对,这就对了,闭上眼…只要轻轻一下……”姜文史在窗边望着她,满意地露出微笑。
嗯,闭上眼,只要轻轻一下…
突然,身后的书房门响起一阵急躁的“砰砰砰”声响,紧接着,门后传来一阵沉闷而熟悉的男声:“开门!快开门!!”
玄熙猛地睁开眼,往身后看去。
就在这时,紧锁的大门被“砰”地一脚踢开,一个高个子男人一头栽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看起来却因剧烈的挣扎而起了尘埃褶皱;他的皮肤原本白皙立体,但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打斗,伤痕累累,血浓泛出;他气喘着,原本被发胶固定得体风度翩翩的栗色头发,明显因为奔跑而垂落,顺毛得令人心生怜悯。
允修…居然是…允修…
“玄熙快下来,千万别跳!”允修看到她登上窗台的样子,明显一惊,下一秒便飞野似地冲进来,一把抱住她的腰。
又一次,玄熙被那坚韧有力度的手拖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埋入他温暖的胸膛,她试图挣扎着,却感到他的下颚正牢牢地抵着她的脑袋,浑身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
“让我死吧,我是个罪人!我死了,你们都会好的!”玄熙依然不懈地挣扎着,明知道他无辜,却将满肚子的痛苦和怨气一股脑儿全倾倒在身后这个男人身上。
“冷静点,玄熙,听我说!”允修紧紧地抱着她:“你别听他的话,他都是骗你的,他就是想逼死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愚蠢的儿子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这么护着她吗?!”姜文史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向书桌走去。
“你住手吧!”允修对着父亲喝道:“ 玄熙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虽然是徐恩菲的双胞胎姐姐,但和恩菲素未谋面,也不知道她的过去,甚至此前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玄熙她,只是努力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去骚扰她!评价她!欺凌她!!”
“这么说来,你对她的接近,就是善意的吗?!”姜文史厉声喝道:“玄熙啊,你知道当年,允修他为什么要嚷着转校去雨川?”
“为什么?”玄熙一脸懵懂地摇摇头。
“呵呵,他早就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一直想看看你这张长得和徐恩菲一模一样的脸,就是想试着把那些过去的憎恨和痛苦全发泄在你这个人身上!你明白了吗?!”
玄熙愣了…仰头望着允修的下颚,他紧蹙着眉头,眼神迷离难辩:“允修,他说的,是真的?”
曾经,她就好奇着,为什么这个贵族般的美少年,会离开大城市,专程来到雨川念高中;好奇着,为何如此平凡简单、比起辛音毫无魅力的自己,居然会令他主动而自然地进入了自己的生活…原来,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落寞,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悲哀感。
“玄熙,先站起来,我带你出去。”允修站起身,慢慢地将她扶起来,试图带她出去。
“允修,你这是要背叛我吗?”姜文史的声音冷若冰霜。
“玄熙,我们走。”允修不理他,继续扶着玄熙,往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姜允修!”姜文史抬高了音量:“你敢踏出这房门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你放了她吧!她是无辜的!”允修朝着他吼到。
“恩菲啊,你别走啊,恩菲…”老男人的声音又突然软下来,盯着玄熙,仿佛一个孤独的失去伴侣的困兽,泪光闪闪。
“你别幻想了!徐恩菲已经死了!死了!”允修大声喝道。
“恩菲啊,这么美好的夜晚…我们一起度过吧。”说着,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开关,对着两人摇了摇。
“这是什么?!”允修的心一紧。
“呵呵呵。”姜文史呵呵地笑起来:“我经常觉得,恩菲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每日蹉跎着岁月、虚度着年华,这种爱恨交织的思念,令人每时每刻都无比煎熬…所以,我在这个房间,装了点有趣的东西…想着某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可以与她再次相遇…”
“他说什么?允修?”玄熙感到一种阴森森、冷飕飕的毛骨悚然。
但允修一动不动,真个人仿佛木头一般,呆立着,死死地盯着父亲。
“你们要是走了,我们…就一起走。”姜文史将小开关拎起来,摇了摇。
“有本事…你试试看…”允修目光的温度低至冰点。
“你以为,我不敢?”姜文史笑了。
允修紧了紧揽着玄熙的手,小声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跟我走,好吗?”
“那个,到底是什么?”玄熙不解地问道。
“跟我走,信我,好吗?”允修的话依然坚定得不容置疑。
玄熙点点头。
“反了…都反了!”姜文史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你们敢走一步试试看!!”说着,他将手指拟按在开关上。
“别怕,我们走!”允修回头瞪了一眼父亲,一只手拦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带着她打开了房门,往外走去。
玄熙只感觉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温热感,宛如一个屏障牢牢地守护着自己,虽然并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并不知道将何去何从,但允修坚定有力的声音令她无限安慰。于是,就跟着他,从这个罪恶的房间踏了出去,走到了漫长的走廊上。
谁知两人刚在走廊落定,身后就轰然一声巨响!瞬间,一股带着火舌的强大气流从房间内喷射而出,卷带着碎裂的玻璃、门板、桌角、粉尘,排山倒海地破门而出,沉重而有力低将两人重击在墙面上。这出乎意料的爆炸,吓得玄熙“啊”地尖叫起来,下意识地双手护着脑袋,紧闭上眼睛。允修护着他,只觉身上被一些撕裂的碎片击打得疼痛难当,额头上涌出了汩汩的血流。
但两人心还没定下来,只见身边的墙面突然“咯吱咯吱”地,泛起了细长的裂痕,宛如迅速生长的藤蔓,在瞬间支离破碎,下一秒,整个楼梯都宛如地震般剧烈摇晃起来。
“不好,刚才估计把房梁给炸了,得赶快跑!”允修叫着,紧揽住她的腰,飞也似地向前奔跑,玄熙一面咳嗽着,一面紧跟上他的脚步,只听背后传来一阵阵“轰隆隆”坍塌的巨响,感觉整个走廊都在不住晃动着,天花板塌了、墙面歪道了、挂灯、雕花装饰、全部零零落落地坠落下来,夹杂着浓厚的粉尘,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随着背后不断“咔嚓”碎裂着,两人只是不断地前进,前进,奔跑,奔跑,不知道眼前到底会是什么…而就在这时,他们忽感到碎裂的声音愈发靠近,突然脚一踩空,伴随着金属断裂、水泥坠落、惊恐尖叫的声响…两人双双坠入深不可测的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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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植正开着车,从秋原上高速直回神馆。他见玄野只是皱着眉头,靠着玻璃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天色已暗,去往枝瑶街的方向要经过主干道,即使已经过了高峰期,依然车水马龙,拥堵不堪。车子不得不堵塞在霓虹幻彩之中,色彩明丽的灯火在脸上影影绰绰。
“好吧,终于可以休息下了。”灿植将档位调至N档,两只手往脑后一插,长长地叹了口气,问:“话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到底为什么要去枝瑶街呢?还有,你刚才在餐厅墙上到底看到什么了。”
“徐恩菲。”玄野沉声道。
“诶?!”灿植很惊讶:“那墙上,居然还有她的照片?”
“没错,说明她是那边的常客。”
“但这和枝瑶街又有什么关系?”灿植不解。
“她并不是一个人去那里的,是和其他人…一个,很亲密的男人。”
“谁?姜允修?”
玄野摇摇头:“是允修的父亲。”
“啊?!”灿植张大着嘴巴,惊讶成了大大的○型。
“照片里,两个人亲昵地黏在一起,相互喂着饭吃…”玄野继续说道:“这…明显不是一般普通的父女关系…完全是…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