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樱,怎么是你?”
褚樱抬头瞧着眼前之人,正是穆重华,只见他眉角冷厉,杀气腾腾,倒不像她认识的穆夫子。那人向来是个温柔之人,面上都是春风,即便是惹恼他,也不见他如今日般骇人。
“夫子,你的腿,居然好了,倒是大大的好事了。”褚樱见惯了不良于行的穆重华,今日见了,却是行走如常,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欣喜,倒是忘了自己命悬一线,脱口而出道便问。
穆重华见是她,也是极为诧异的,微微收了杀气,松了松钳制在她脖子处的手腕,口气也柔软了下来,道:“褚樱,你怎么会这儿?”
褚樱隐去事情的缘由只说,是一位姓陶的公子,请他过来帮忙做几样京中吃食。
褚樱知道自己听了人家的秘密,并不知道此刻的穆重华会如何处置她,微微低着头,偷眼去瞧他。平素里她见过的穆重华都是坐着,矮她很多,如今她却要仰视于他,更觉得原来这人竟然如此高大。此刻面上凌厉,更是让她顿觉压抑,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你……”穆重华低头瞧着褚樱黑压压的秀发,一对儿蝴蝶般的睫毛大概是应为不安,不定的煽动,俯视去瞧,此刻她低着头,只瞧见她润白的面庞上那小而挺的鼻头。
穆重华瞧着眼儿前的可人儿,心中着实为难,实在是舍不得处置她,哪怕是责备半句,可又知这事是天大的秘密,她大概也是听出了苗头的,更是埋怨自己大意。
正在这两难的境地,屋里那方才歇斯底里的女人,闪身出来,围着褚樱左右打量了几番,出言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言语一出,褚樱只觉得极为悦耳,竟没想到那歇斯底里的女人,此刻竟然如黄莺出谷,盈盈间如金玉击石般清脆。
还没等褚樱回过神来,那女人见她还低着头,伸出手来,抬起了她的下巴,两人对视,褚樱心中竟然微微有些失神,本想着那女人是穆重华的母亲,即便古人结婚早些,也是三十几岁的年纪,此刻看来,竟然如此年轻貌美,是个罕见的美人。
“今日是你做的吃食?”
褚樱微微点了点头,那妇人面上含笑,柔声道:“倒是不错。”
褚樱受了那美妇的赞赏,心中正微微有些小得意,突然只觉得脖颈一痛,那妇人放在她下巴的纤纤玉指倒是毫不留情。
“你,这是做什么?”那妇人突然发难,穆重华倒是没想到,这时再去瞧,褚樱的脖颈已经多了一道血痕,仿佛那上好的白玉上一道瑕疵。
穆重华掏出随身的手帕,一把捂住褚樱的脖颈,回头对那妇人,道“又发什么疯?”
那妇人受了呵斥不怒,反倒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上前就要抬手,穆重华见状一把将那妇人手腕抓住,拦在两人之间道:“够了。”
“瞧着紧张劲儿,想来是个要紧的人儿。要杀要剐也是随你,留下她可不光是我有糕点吃的小事,可要留后患的。你自己为难去吧。”说罢,那妇人转身回了屋,将那房门关了,再没出来。
穆重华拉着褚樱沿着廊下,进了那妇人对面的房门,将她按坐在书案旁的一方圆墩上,这才将手中帕子抬起,凑过来仔细瞧了。
穆重华蹲在褚樱面前,从一个白色瓷片中挖出些膏来,淡淡的散发着药香。
“南方有一种茶花,十分名贵,本是雪白的花朵,从花蕊中生出几条红色线来,活像面白如玉的美人脸上抓出了血丝。你可知这花如何而得?”
穆重华话贴近褚樱的脖颈微微吹了吹,修长的手指上黄色的膏体带来微微的痛感,但很快又被那温热的呵气驱走。
褚樱听得出神,只觉得很是有趣,倒没注意自己脖颈上那微凉的触感。见他不再说那茶花,起身整理药箱,便好奇问道:“如何而得?”
“那花唤做抓破美人面,十分美丽,生长的过程倒是十分残忍,与她那名字倒是不符。你不知也罢。”
穆重华用帕子擦了擦手,突然挨身过来,褚樱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呵气,两人如此亲近,让她面上微微有些发囧。好在穆重华只是查看了她的伤口,并没有什么逾矩。
“褚樱,方才你可是听到了什么?”穆重华在她对面的墩子上坐了下来。面上严肃起来。
“没……”褚樱不敢抬头,生怕他看出她的心事。
“我知道你听到了。”穆重华苦笑一声,悠悠道:“那人便是我的母亲,弄折我双腿的人便是她。”
穆重华突然声音暗沉下来,仿佛这几句话是极难从嗓子里说出了,褚樱听到此处,眼泪也几乎落了下来,感怀他困苦身世。
两人默默无语,却是明了对方心中所想。穆重华不说话是声音已经不能控制,生怕下一句一个哽咽就要哭出啦。褚樱不说,是明白他被自己的母亲生生弄成残疾是何种心情?
过了良久,待到穆重华心情平复,才缓缓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母亲不爱,穆府没一个人真心待我,连下人都懒得理我,我就在孤独和困苦中长大,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够好,或是命运如此安排,直到那次猎场我遇到了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在那野兽面前毫无畏惧的护我,让我感觉到,我原来也是……”
穆重华突然话头一转,眼中突然放出光来,道:“好在,我,等到了你。”
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身世可怜,本已让她心中母爱泛滥,百转柔情,如此又深情款款仿佛告白,让她如何不动容。
褚樱瞧着眼前的穆夫子,真不知如何回答,呆愣楞,只能装傻充愣。
穆重华见她不言语,细细瞧她面上,也没有半点愠色,只当她是害臊,羞于开口。更是放柔声音道:“你也知道,刚才的事情事关重大,我不会伤你,但暂且也不能放你回去,且在这儿住上,等事情过了我再送你回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