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话倒叫她不知所措起来,一下就把天聊死了,让她如何接。
“我帮先生搭个脉。”阿酒硬着头皮上前。
老者并没有为难她,伸出手,半阖上眼,语气很是敷衍:“随便。”
听他声音中气十足,便知他身体无碍,脉相也确实如此。
阿酒收回手,“先生身体康健。”
说罢,她侧首望向牢房外的苏少卿,眸中映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见师兄。
“这么快你能诊出什么,再仔细瞧瞧啊。”
老者不满地嚷嚷。
阿酒再次看向牢房外,但苏少卿并未多作解释,“劳烦姑娘了。”
她硬着头皮上前再次为老者搭脉,确实无异。
“先生……”
话说一半,老者倏然掀开眼皮,眼神突变得锐利,“一日来看老身三回,怎么,生怕错过我咽气?”
阿酒愣了一瞬后朝外看去,牢房外多了一个身穿官差制服的男人,很瘦,佝偻着背,那张脸浮着病态的白。
相较之下,他才是需要大夫的人。
他像是没听到老者讥讽的话,一双灰目一寸一寸丈量过牢内才缓步离开,其间一声未发,如鬼似魅,有几分骇人。
“还不走?”老者语气不善。
阿酒一头雾水地望向面前的怪老头,脾气说来就来,这儿是她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地儿吗!
“最里间的人病了,你去瞧。”老者发号施令道。
她更不懂了,他都被人关进来了,哪儿来的胆量支使她去见师兄?
“姑娘,且随本官来。”
很显然,苏少卿的想法和她不一样。
阿酒就这么带着满肚子疑问离开,走出牢房后向老者投去的眼神一个都没得到回应。
行在前头的苏少卿更不会与她解释了。
她甩掉脑中一堆胡想,跟上去,不多时苏少卿再次停下。
阿酒快步上前,左侧的牢房内,被铁链缚住手脚低垂着脑袋的人,只一个侧脸她已将其认出来,“师兄!”
话落,南星偏头看向她,愣了一瞬后,喊道:“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我……”
我怕你会死……
后面的话阿酒没敢说出来,转而道:“有没有什么是我做的?”
阿酒蹲下来,两手扒在牢房外的铁棍上,“师兄,害你们的人到底是谁?”
“我不是你师兄,你赶紧走!”南星咳着嗓子吼道。
“不!”阿酒急道:“我好容易托人进来的,师兄有事只管吩咐。”
南星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恶劣,“快回去!问问世子爷,可有想好我之前同他说的事。”
什么意思?世子爷和师兄……
不等她细想,苏少卿催促道:“既然无碍,姑娘且先离开吧。”
虚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生了锈的铁门吱呀吱呀作响,听得人心里一阵发毛。
阿酒偏头就见先前见着的瘦男人,他离自己不足一丈,凑近了才发现,他灰目浑浊,分明是失明者,但他对周遭事物敏锐异常,好比眼下,他正对着自己。
“大、大人。”阿酒支吾着开口。
苏少卿示意她起身,“姑娘不用怕,内监大人不会说话。”
既瞎又哑,还能在大理寺监牢当差?
阿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直起身子。
“姑娘,走吧。”
苏少卿的一再催促下,阿酒恋恋不舍地离开大理寺监牢。
待到无人之处,她突然跪下来,“大人,师兄所犯之罪可有生还的可能?”
“姑娘这是做什么!”苏少卿欲扶她起来,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来时本官与姑娘说的话,姑娘忘了吗?”
“姑娘是给牢里的重犯瞧病,里头关着的人与你没有关系。”
阿酒摇头否认,师兄被锁成那样,她是真的怕,他会死。
“大人,师兄他不是坏人,也没做过坏事,就算他以前在陵王府里,可自打我记事,师兄就在原州了。”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大人,饶师兄一次吧,他就是一个醉心医术的大夫,他过去的身份难道也是罪吗?”
苏少卿见脚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一时语塞。
他长叹口气,“姑娘就是哭死在大理寺,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此案牵连甚广,陛下明旨至今仍未下来,也不能说他全无生机,姑娘耐心等消息吧。”
阿酒仍旧是跪着,“求大人开恩,允准民女留在大理寺,我会医术,可以帮大人和官爷调理身体。”
“胡闹!”苏少卿喝斥道:“府衙岂是女子能待的地方!”
阿酒还欲求情时,鼻间嗅到沉光香的气味,不等她回头,胳膊忽地一紧,整个人被提起来。
“有劳苏少卿了。”清润的嗓音同时响起。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世子爷带人自行离去吧。”
苏少卿作揖离开。
景嵘羽强硬地掰过她的肩膀,食指轻抬她的下巴,一双杏眼通红,眼角的泪一颗颗全砸在他的心里,连着呼吸都是痛的。
他拥紧她,“会没事的,阿酒。”
阿酒紧攥了一路的手突然松开,揪起他胸前的衣襟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心口闷得厉害,但是任凭眼泪怎么流,那种沉闷到快喘不过气的感觉依旧没有缓解。
良久,怀里的哭声渐渐没了,景嵘羽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阿酒是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刚知道世子爷瞒着她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埋怨的,但在大理寺见着师兄的情形,隐隐明白因何要瞒她了。
师兄的事是她根本无计可施的事情,好比现在,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既不可能劝说陛下放人,又不可能去大理寺劫狱,能做的也只有哭一哭罢了。
着实软弱无能得紧。
景嵘羽满想的却是给楚晚棠递信的人,侯府内用惯的人出了问题,此事非同小可!必得想个法子把这些人一并揪出来才能安心。
“我……”
“我……”
二人异口同声,说话时视线交汇到一处,而后又齐齐噤声。
片刻后道:“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