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姑娘累了,老奴扶您下去休息吧。”秦嬷嬷扶住阿酒的胳膊说道。
阿酒还想同郑小公爷分辩,忽的感到胳膊上一紧,是秦嬷嬷,她小声说道:“姑娘别再说了。”
到了玉落院,秦嬷嬷才放开她,“姑娘是不是觉得郑小公爷不辨是非?明知小苓不是真正的黑手却还要置她于死地,实在太不尽人情。”
阿酒回道:“小苓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要惩处她都是应该的。我只是,还不习惯看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我眼前忽逝。”
她顿了下抬眸看向秦嬷嬷,“嬷嬷,我总觉得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想通的。您没见到过她在韩府里,凭一己之力拦住好几个粗使婆子,死活不让她们越过去陆姨娘分毫,那个场景你们都没见过,不顾仪表不顾行止,全凭护母的本能。
她虽出生在高门大户之家,可日子却比穷苦人家还艰难万分,落了这么个下场与其说是她自己选的,倒不如说是韩府的主母,还有她的父亲,或许还有欺她的奴仆杂役,是他们帮她选的。”
她语速缓慢,可每个字都让秦嬷嬷动容,“姑娘,你先休息吧,别想这些了。世子爷和夫人会看着办的。”
阿酒没再回话,静静的进了屋子,躺在床榻上,拥着被子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忆起与小苓相识的每个场景,还有她自己来京都的每个场景……
浣剑院内,秦嬷嬷将阿酒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与景夫人和世子爷听。
景夫人说道:“这丫头性子太软,怎么能对敌人心慈!”
见一旁的儿子未答话,复又说道:“善良也是要看人的!对敌人心善等同于自寻死路!你得好好教教她,不然一不留神就被人囫囵吞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景嵘羽静默半晌后说道:“让青衣带她去水牢。”
闻言,秦嬷嬷退了下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阿酒被青衣晃醒,“起来,世子爷命我带你去见小苓。”
阿酒跟着青衣进了水牢。
火把将不大的三两间密室照得透亮,小苓坐在里面,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见任何生气。
听到脚步声,小苓懒懒的抬头望去,“呵,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阿酒半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她,“给你果子的人可有同你说过吃了这果子会如何?”
小苓轻松的说道:“假孕的脉相,一直想吃东西且停不下来,应该会撑死吧。”
“你不肯说出那人是谁,是因为那人待你很好?”
“总共就见了几面,谈不上什么好不好。”
阿酒手指紧抓铁栅栏,“当真不悔吗?要是你说出那人,我可以……”
她后面的话未说完便被小苓打断,“馨北轩里你问我的问题还记得吗?”
不等阿酒回话,小苓继续说道:“我为什么单与你过不去?呵呵,你从原州那种乡野地方来,进了京都进了永安侯府,你应该同我一样,处处赔小心,将心提到嗓子眼里,生怕有一点做错了会惹来嘲弄。
可你为何与我不一样?你在侯府自在得很,要是你也跟我一样有那么一点点的拘谨,一点点就好,阿酒,那你应该会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这是认识她以来,语气最为亲昵的一次,以致于让人忘了她们此时身处侯府水牢。
“阿酒,你不知道吧,我母亲也是原州人士,她是有名的绣娘,人美手巧,想求娶她的人不知多少,可最终选了我父亲,一生都被困在京都。”
此时,小苓笑了,是没有负担的,没有恨意的浅笑,与那笑一起的还有嘴角缓缓流下的一行血迹,阿酒大喊:“青衣,青衣!”
青衣闻声赶来打开牢锁,阿酒进去,刚要探脉便被小苓制止了,“是砒霜,阿酒,回原州去吧,这京都是会吃人的,吃了我娘不够,也吃了我,也会,吃了你的……”
话音刚落,小苓的手缓缓放下,至死她脸上的笑都不曾敛去,阿酒眼角流下清泪,她控制不住的低泣,良久,阿酒帮她理好妆容,依旧是桃腮红唇,金玉珠饰,珊瑚耳坠,与先前不同的是,她脸上满足的笑……是小苓最美的样子……
从水牢出来,听说林大人和韩夫人来了,阿酒刚至正厅便听到从里传来的争吵声。
“我已写下休书,她的后事自然是由她娘家韩府做主,于林府何干!”
“她一嫁出去的女儿,后事怎么可能还由韩府操持!”
“被休的女儿不回娘家回哪儿?休书已下,她与林府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你休想!你这是知道那妮子犯事了就匆忙写下休书,我且问你,你这休书可有当面交与她吗!”
“哼,韩夫人好大的理!妾侍本是奴婢,将奴婢放出府难道还要主君跟她好言劝说?”
阿酒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快步至前,“不入韩府也不入林府,在寺里帮她供一牌位不行吗?”
韩夫人瞥了她一眼道:“说得倒是轻巧,牌位上的字如何写?”
林大人抢先答道:“自然是写韩府侍妾之女韩苓。”
“呸!照我看应该写林府侍妾!”
两人又是一通你来我往的争辩,阿酒冷眼看他们二人,好似小苓是个物件,还是我不要硬塞给你的那种,既不要就不该塞来塞去!
“原州绣娘陆婉芝之女小苓。”阿酒冷不丁说道。
“谁是陆婉芝?”韩夫人一时未反应过来,下一息便拍大腿说道:“好,这个写得好!咳咳,那就这样吧,费用嘛,林府不便的话韩府可一力承担。”
林大人摆手道:“不必,好歹也是林某的房里人,这点银两林府还出得起。”
这时阿酒才能从两人的举止神情中看出些高门富户的架子,可悲可叹。
阿酒一路跟着到雾隐寺,林大人并未食言,不仅为小苓供了牌位还将她与陆姨娘放在一处,鞠躬后方才离开。
阿酒在心里默念:哪日回原州,我将你们都带回去,让师父帮你们找一块风水好地葬了,与春花好景相伴,不至孤单。
离开寺庙之时,阿酒听到人言论,西边的禅院走水被烧得一干二净。
阿酒的身形怔在原地,停留数息后复又离开。
后山禅院内,木鱼声‘咚咚咚咚’舒缓又不乏力度的响起。
“主子,是个姑娘,年岁不大,长得很好。”
‘咚咚咚咚’
半晌才传来一句轻轻的声音,“嗯,花圃里唯一只海棠开得好,将其余的杂草都铲干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