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陈牧野送半夏回玉落院后,转而朝松苑旁边的院落走去。
“表兄什么意思!”
他一把推开屋门,大步迈进去,带着一脸盛怒,城防军的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巧,表兄不想解释几句吗?”
窄巷既远离官道,而且打斗时并没闹出巨响,城防军怎么可能会单单出现在那处?细想那四个刺客也不对劲,架势像是要取他们的性命,但手下却处处留情。
再加上城防军,多半是表兄的安排。
景嵘羽掀起眼眸,懒懒地开口:“没有别的不对劲?”
一听这话,陈牧野胸口的气焰当即蹿上脑门,咬牙切齿道:“不对劲?那真多了,从侯府出来就一路跟着了吧,从哪儿寻来的好手,我竟一点儿也没发现。
还有刺客,出手不像侯府的路数,难为表兄费心筹谋!”
景嵘羽慢悠悠道:“还有呢?”
“还有?”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不应该好好与他解释今番所为嘛!
他胸前起伏不平,拳头攥得‘喀喀’直响,仿若下一刻骨头就要被捏碎了一般。
一冷一热碰撞到一起,谁也没有开口,景嵘羽静静地望着他,眼神一如往常平淡,偏是这种淡给陈牧野拱了把火,怒掺着怨争先恐后往外涌,“表兄才能样样在我之上,看不上我,我认了!可半夏在侯府长大,视你如兄如父,她刚痛失孩子,表兄也忍心!”
陈牧野越说越不忿,最后一句竟是吼出来的。
饶是这样,景嵘羽依旧是淡淡的,他的肺腑之言、险些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这些在表兄的眼里都如不起眼的石子,投到深不可测的湖中竟连涟漪都不配泛起。
他深吸一口气,良久,收回视线,“算……”
‘砰’
如风少年适时闯进来,劈开缠在一起的冷热,没头没脑来了句:“没找到。”
陈牧野一头雾水,直觉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喝道:“今天的事你不会也知道吧!”
风游揉揉差点聋了的耳朵,目光扫到他满脸盛怒,白了他一眼,“我都瞧着呢,你就是破了点皮肉,一两天也就好了,嚷什么。”
还真是一伙的!
“那半夏呢!”
“你们差点伤了她!”
风游嘴角瘪了瘪,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半夏的武功虽比不上你,却也属佼佼,若今儿真是她,会甘心当个小兔子,由得你保护?”
“可她……”
“她什么?她的身子早调养好了,这么多天,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的?”
风游嗤道:“我风家的人不见了还没找你呢!你倒先怪罪起来了!同床共枕的人换了个假货,还要我们这些外人帮你,你还有脸说!”
武功……同床共枕……假货……这些词占据了他的脑海,一股恐慌由心而生,很快便将他笼在其中,他颤抖着唇瓣问:“半夏已经?”
这回,风游没接他的话,而是同他一样,齐齐将视线投向屋内另一人。
“肃王府戒备森严,想运人出去还不被察觉,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景嵘羽微眯眼眸,“她装了这么些日子,又早早来了侯府,应该还没机会下手。”
这番话并没打消掉陈牧野的慌乱,他作势朝外走,“我这就回去绑了她,问半夏的下落。”
未等到出屋,风游就把他拦下来,“你冷静点!”
“我把肃王府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再打草惊蛇,她真下黑手怎么办!”
陈牧野挣扎向前,踉跄的脚步绊了个跤,他跌到地上,指甲抠进地砖,他早该发现的!行事喜好通通变了样,哪有人会一夕间转性!
风游骂得对,换了枕边人,他都没发觉,枉为人夫!
会不会……半夏被藏在哪个暗格中,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但她能看到,她的夫君为别的女人担心暴怒,她的夫君细心地照顾别的女人,她的夫君和别的女人睡在一处……
他不敢再想下去,不安、恐慌、自责混在一处,化为一声喊叫:“那怎么办!半夏怎么办!这么些天一个人在肃王府,有没有人给她送饭,有没有水喝,有没有人欺负她!”
景嵘羽沉吟片刻,“现在只能寄希望在玉落院的人。”
“王府之中,明防暗防都没防住她再中茯草毒,那毒多半是她自己服用的,背后原由多半是怕我们在王府发现半夏,既然如此,半夏应该还在王府内院之中。”
“牧野,你们这几天就要搬回王府,这些天你不能露出丁点马脚,我已派人混入王府,届时会有人盯着她,她总要去处理半夏的。”
语毕,风游用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地上的人,演戏,他能成吗?
人都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还能回去对着假人嘘寒问暖?
别说露马脚了,他能忍着不杀她就算很不错了。
“要不,找个由头让他先避几日吧?”
景嵘羽思量他的意思,权衡利弊后同意他所言。
反正有个现成的由头,再运作一番,要诓她不难。
玉落院
“淬了毒?那殿下要不要紧?”
明翠福身行礼道:“有姑娘在,毒性暂时稳住了,但暂时不宜挪动,世子爷特差奴婢来说一声,免得王妃担心。”
语毕,她转身要走,身后的人叫住她,“劳姑姑带我去一趟,看过了我也能放心。”
她再度回身,面露难色,“这、不是奴婢不肯,奴婢来之前,王爷再三嘱咐不能惊扰王妃休息,不如明早奴婢再带王妃去吧。”
‘半夏’想了想,无奈道:“好吧。”
待人走后,她陷入沉思,是谁起了杀心?难不成是信王?除他之外,实在想不到别人有非杀肃王不可的理由。
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耳畔间好似还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他贵为王爷,竟能为自己舍命……
那些常人可望不可及的荣华富贵,人人惜的性命,在他眼里竟比不过虚无飘渺的情义。
她心底升起一股打出生起就从未有过的感受,饱满的、酸涩的、细品下又带了些疼痛,它把心口缺的那块填补完整,这一刻才感觉她是真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