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嵘羽视线落在名帖上的江府二字,京都的官户,不管是几品,名帖上的字都是用金箔写的,江家出了个二品将军,名帖竟是最简单的笔墨狂草,看来大殿下找来个好帮手。
“请他进来。”
不消片刻,江离已被领到松苑前厅,没想到肃王也在,他神情极快的闪过一抹讶异,行礼道:“参见肃王。”
肃王抬手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
落坐后,江离直言来意,“内人不适,可否请阿酒姑娘过府诊脉,诊金都好说。”
景嵘羽淡淡的拒绝,“不方便。”
“世子爷怕是还不能做阿酒姑娘的主吧,劳烦下人请阿酒姑娘来一趟,去与不去总得先问过她才好。”
“不必。”
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江离的脸色险些挂不住。
见状,肃王暗暗发笑,表哥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亏得江离性子好,不然换成郑舜试试,怕是早气得要动手打架了。
早就想到不会那么容易,江离随即调转话头,“岭南一行江家不会再言,世子爷觉得如何?”
见他没有立马反驳,江离心想肃王在永安侯府目的看来和大殿下是一样的,这就好办了。
还未等他心头一喜便听景嵘羽语气冷淡的拒绝:“你随意。”
他不在乎?江离不信,为着哪位皇子领兵去岭南,朝臣几次三番的争吵,要说背后没有他们示意,谁会信!
再观肃王,果真是一脸的无所谓,倒叫江离早想好的说辞无法说下去,前厅立时落入一片略带尴尬的寂静中。
景嵘羽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开口赶客,“看来忠勇将军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底牌,请回吧。”
就这样走,不符他江家人的行事作风!江离耐下气性,让自己镇定下来,“世子爷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闻言,他对上景嵘羽波澜不惊的眼神,不得不承认,这位世子爷长得极好,金玉堆起来的贵公子气度自是旁人比不上,他最看不上的也就是这种世家子弟,只靠祖辈留下的福荫就能享一世荣华,而他要用多少次虎口逃生才能偷得半日清闲!
可眼下,他竟摸不透这个不入他眼的贵公子的意思,两人对视就像是在博弈,谁也不肯在气势上认输。
两息后,两人还在那儿干瞪眼,看得肃王是一个心急,表哥是喜怒不形于色又惯会隐忍,江离一介武将怎的也生了这么个性子,难不成战场上就比谁更能熬?
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之际,景嵘羽先他一步,“请回吧,忠勇将军。”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没能请到人,江离心中不免失望,但面上却不显,拱手行礼后由侯府下人领着出府。
“他够能忍的。”肃王摇头感慨。
“是个对手,要小心了。”景嵘羽微眯凤目,指腹不经意摩挲着名帖边缘,京都底下的暗流越来越汹涌,很快就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能不能靠岸就看各家的神通有多大了……
午膳是在浣剑院用的,阿酒原想推脱不去,怕遇上世子爷尴尬,但是想到要把明翠还给夫人,就硬着头皮去了。
用膳时,她偷偷瞄向景嵘羽,见他神色自若,这几日在她心里反复纠结的东西瞬间转变为一股滞涩,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意似的,谁在意!她才不在意!
越想越气,阿酒把怒火撒在筷子上,鸡丝黄瓜、芦笋虾仁八宝酥鸭的鸭腿、红烧狮子头……直至她又塞了一口杏仁佛手,才发觉桌上其余人都略带吃惊的看着她。
她咀嚼食物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眼睛滴溜溜乱转,“怎……么了?”
除了景夫人和景嵘羽神色没什么异常,其余三人憋笑憋得脸都通红,像树上红透的柿子,再红下去就要摔烂掉地上了。
景嵘羽取过她面前的碗,盛了小半碗的八宝小米粥,“慢点儿吃。”
景夫人笑着打圆场:“能吃是福,”说完夹了块合意饼放她碟子里,“我瞧着是太瘦了些。”
“谢谢夫人。”阿酒明显不好意思,小声谢过。
在用过饼后,阿酒没再动筷,待夫人用好后离开膳桌,她亦起身往外走,“你们慢用。”
景嵘羽瞥到她碗里原封不动的小米粥,眼神闪过一丝不悦,“我用好了。”
五月的风已带了丝丝温热,吹不散她心口的烦闷,反倒还给添了把文火,慢慢的烘她,内里的热直往脑门上顶,让她暂时失去了理智和思考。
景嵘羽跟在她后头,见她只管闷头往前走,去的方向也不是玉落院,不由加快脚步跟上去。
正走得好好的,阿酒的胳膊忽的一紧,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带到一处没来过的院落,头顶立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眸,语气不善:“世子爷,放手!”
她后背抵在墙上,右手腕还被他攥在手里,越想越生气的她拧眉瞪过去,杏眸里写满三个字:不服气!
“粥为什么不喝?”他语气透着明显的不高兴。
阿酒偏过头,视线落到墙角缝里的杂草上,闷闷的回道:“吃饱了。”
“是吃饱了还是不想吃?”景嵘羽压低嗓音追问。
阿酒咬咬唇瓣,抿嘴不言。
景嵘羽头俯低几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像个猎人一样极富耐心并不急于催促。
良久,听到她声音小小却带着执拗的回答:“不想吃!”
闻言,他指间不断收紧,阿酒转过脸,睁着水漉漉的眸子回望他,“世子爷又想抱我吗?”
撩拨她的心意又要当没事人一样吗?她在心里问道,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委屈。
“嗯?”景嵘羽蹙了蹙眉。
忽的他想明白她误会什么了,随即往后撤了一步,手下用劲把她带到怀里,轻叹口气,“是啊,等你师父到京都,我就和母亲去下聘,定好日子娶你。”
阿酒霎时失了神,脑袋一片空白,愣愣的说道:“你说什么?”
“我时时都在想你,松苑离玉落院又不远,你怎么总不来找我,来找我就是为着你师兄,阿酒,你为什么不晓得关心关心我?”
他近乎于低喃,下巴磕在阿酒的肩头,“我给你盛的粥也不喝,对我笑也不笑一下,阿酒……你……是不是……压根不喜欢我?”
他口气充满了失落和可怜,使得阿酒原先有的怒气一扫而空转化为内疚和自责,她怎么这么坏呢!
阿酒摇摇头,“不是,喜欢,喜欢的。”
景嵘羽抬起头,清润的凤目里满是不相信,“真的吗?”
“真的,真的!”怕他不信,阿酒扑到他怀里,细声细语的重复道:“喜欢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景嵘羽目露精光,嘴角挂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嗯,下回给你盛粥,喝不喝?”
“喝的!”
“下回晓得多去松苑了吗?”
“晓得了!”
“为了谁?”
阿酒迟疑了下,师兄的事,她只能找他商量呀,她想了想,终于想到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都有,主要为你!”
话落,景嵘羽抚着她披在后颈的青丝,“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