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很热闹。”
“永安侯府办喜事，自然热闹。”
江氏跪坐在小佛堂内，指间的佛珠越转越快，出口的声却很平静，“一品军侯府邸，这个世子妃的分量有谁掂量不清楚的，咱们合该送份大礼才是。”
“是……”
两张礼单念完便是媒人将早就定下的吉日公之于众，阿酒在屏风内听着声儿，总觉得贵妃娘娘的嗓音有些抖，不似往昔从容。
在场的妇人听吉日定在下月二十八，唏嘘同时不免小声议论，会不会太赶了些，世家大族婚嫁，快的提前半年准备的都有，永安侯府这是？
她们再一打量站在最前面的世子，恍然悟出几分。自打世子到这儿视线就没离开过屏风，她们在这儿嫌太早，世子只不定恨太晚了呢。
众人偷摸取笑一阵，宴席恰好开了，仆人领她们去席面，景贵妃她们是最晚走的，不对，世子才是！
外面的人都散去后，景嵘羽挪步靠近屏风，即将成亲的男女不宜见面，是以他堪堪定在屏风两步之距，好一会儿才道：“累吗？”
俗礼过后，两人都有些不大自然，他那厢好一会才说，阿酒反应的时间比他更久一些，“不、不累。”
“渴吗？”
“有茶水的。”
“饿吗？”
话音刚落，他们齐齐轻笑，再下去要问什么？困吗？
这一声笑打破先前的尴尬，中间的这面屏风好似也不存在了，阿酒抬脸迎上他的视线，清润的凤目中酿着比暖阳晚灼热的温度，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竟意外的舒适、温柔，如劈开冬日的第一缕阳光，强势中不乏柔和。
“姑姑照顾得很好。”
“嗯——”
“世子，后面的席开了。”小厮不适时进来催促，其实他早在一旁候着了，本想等两位主子多说几句体己话，但等了好半晌，实在耐不住后面人使眼色，这才开了口。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再颇有默契地噤声。
一直僵着可不是回事儿，明翠开口：“席面需得有世子爷坐镇，姑娘这里，奴婢会照看好的。”
“嗯，”阿酒想了想道：“世子爷放心吧。”
闻言，景嵘羽方才离开，“我去去就来。”
他走了，阿酒的视线一直盯着那抹青白身影，直至他转过拐角，耳畔萦绕了半晌的热闹也随他走个干净，厅内一时间静得有些可怕。
明翠扶起她，“姑娘，先回屋吧。”
郡主娘娘在不大的院中单辟了一处院子供她休息，她想得很周到，来去都不必经过席面，免了旁人搅扰她。
但院子那头的嘈杂传过来，她对着满屋子的死物，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明翠传膳进来时见她面朝窗外，双颊染上的喜气蒙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云，忙开解她：“姑娘是不是有些怕了？怯了？”
不等她回，又道：“待嫁前的姑娘都这样，等真成了亲就好了。”
阿酒转过头，走至膳桌旁，“姑姑，在原州的时候我随李婶吃过几回酒，原州的喜宴没这样麻烦。
吉日一早，新娘穿好喜服由母亲开面梳髻，再由族兄背上花轿，族人抬着嫁妆箱子送去新郎家，留下吃一顿便罢了。”
她顿了顿，这还是体面的，贫苦人家就更简单了，蒙上红盖头女子就可由夫君领回家，嫁妆和聘礼都是些精米细面。”
明翠放缓摆盘的动作，耐心十足地听她说完接下来的话。
“见惯了这些事儿，想着日后我出嫁多半也是这样。我其实一点也不羡慕嫁入大户人家的女子，钱老爷的后院我跟着师父出入好些回，姨娘们的手段层出不穷，瞧着吃得好穿得好，可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舒心。”
“可……”
阿酒有些说不下去了，可如今换成她嫁入高门，今日的阵仗盛大，落在她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后怕。
她这样的……能做好世子妃？
这两日，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世子爷是药铺掌柜该多好，那她多少能帮上些忙，经年累月也不怕没话聊。
偏两个人的差距那样大，新鲜劲儿一过，他们该何去何从呢？
“姑娘不用担心那些，”明翠摆好碗筷，又替她盛了碗汤，“这道莲子荷叶鸡是世子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世子爷性骄，姑娘没来前，京都不少妇人上门找夫人说亲呢，但世子爷统统拒了，夫人原先还着急世子爷清心寡欲过了头，想着要破景氏的规矩，选个温柔貌美又知书达礼的女子去松苑伺候。”
“后来如何，姑娘能猜到吧。”
阿酒暗不可闻地点头。
“姑娘再看侯爷，他常年累月守在边境，本可以纳外室的，横竖夫人不会管到边境去，但侯爷身边干净得很，别说外室，就是通房也不曾有过。
有父如此，姑娘只管安心待在松苑，理所应当地听旁人唤一句世子妃即可。”
阿酒握汤勺的手紧了紧，嘴角微微上扬，“嗯！”
听她轻快的声儿，明翠就知她心情好了不少，姑娘年岁轻，少经事儿，这种大日子又没个家里人在，心里发慌是正常的，还是世子爷考虑得周到，提前想了这一番说辞开解姑娘。
阿酒哪知道这番话是景嵘羽想的，心里头越发感激明翠，‘姑姑’‘姑姑’的喊个不停，她嗓音本就温糯，声调略微转一转，便能叫听的人甜到心坎去。
待她用过膳，那边的席面该散的该撤的也都差不多了。
她也能与手帕交相见，说说话了。晚棠是快要成亲的人，不便出门，半夏身子好是好了，但今日这场合她会来吗？
正念着，人就到了。
“郡主娘娘修葺过的园子别有洞天，绕了许久才找到呢。”
半夏抿几口茶，“那头热闹得紧，表兄灌了不少酒，被人扶着下去的，真等成亲那日，他们闹得肯定比今儿个还凶。”
阿酒在脑中勾勒出世子爷醉醺醺的模样，想到一贯清冷的人儿脸颊绯红双眼迷离，还可能抱着酒壶不撒手，她‘扑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