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处挽月坊时,牵扯出数桩人命,且与令公子脱不了干系,是以令公子暂时不能离开。”
闻言,胡尚书脸色难看得紧,抖动双唇,良久才出声:“世子是决计不会放过小儿了。”
“尚书大人言重了,景某不过在朝中领个虚职,南朝有法可依,不管是谁,触犯法例都难逃罪责。”
……
马车驶出肃王府,胡尚书从车上下来时,小厮如往常一样放好矮凳,伸出手去扶他。
胡尚书出了布帘,弯着腰,目光透过眼前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似做了决定,一直紧绷的脸色稍缓,而后脚下往前勾去。
“快来人哪,大人坠车了……”
翌日,大街小巷有了新的谈资,胡尚书举家迁出京都。细问之下才知,胡尚书本就年事已高,昨夜不慎从马车摔下来,再醒来时深觉无力朝事,连夜写了告老还乡的折子递上去。
陛下虽不舍,但也不好强留,赏了好些东西给胡家呢。
那胡家长子怎么说?听说他在花楼被官兵捉走了。
茶肆的小二没好气地说道:“那位爷?今早判了流放!陛下念及胡尚书兢兢业业多年,所以开恩判其流放到胡尚书老家附近之所。”
“那个祸害走了也好!”
“对,对!”
百姓都知道的事,信王府自然也知道了。
信王把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碎个干净,他们到底用什么威胁胡尚书,能让他连夜上折子!
管家急匆匆进来,刚跨过门槛,脚下突然落下青瓷粙瓶,它碎得太快,以至于都看不清它原本的样子,就见上面描绘的梅枝碎成好几片。
“胡尚书怎么说?”
管家沉腰回道:“他说,此番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家族数百条人命皆在永安侯世子一念之间,他不得不退。”
‘砰’
他抬眸见屋内桌椅倒了一大片,迅速低下头去不言语。
信王攥紧拳头,眼底布满猩红血丝,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和胡尚书的秘密!
没了胡尚书又折了挽月楼,信王指间青筋暴起,此仇不报,意难平!
肃王府
解决了棘手的人,风游、齐三双双聚集在肃王府中,这还是他们四个头回在一块儿喝酒。
四人之中,唯有肃王与齐三鲜少见面,昨儿他听风游说了一大通,将这位名声狼籍的世家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当下对他好奇。
今日一见,不免对他细细打量,长得甚好,与表兄完全是两个路子,表兄是有匪君子,一身正气。他嘛,过于阴柔,像……女子,喝酒也不够大气,拿最小的杯子,时不时抿一口。
正打量着,眼前闪过一枚‘暗器’,他左手接过,摊开一看是花生壳,再看扔暗器的人,“瞎看什么!”
风游没好气地道。
“从前没打过交道,如今看看怎么了!”肃王扔掉花生壳,不服气地回嘴。
“砚书,不用理他。”风游勾过他的肩膀,指指对面的人,“他就是个大老粗。”
肃王也不生气,端起茶碗一般大的酒碗,“齐三公子,请。”
齐三勾唇一笑,举起酒杯回敬,“肃王,请。”
“没想到胡尚书遁得这么快,”风游略表遗憾,“还没来得及好好揍那个姓胡的!就让他跑了!”
“表兄,你怎么说服胡尚书的?”
“胡家犯抄家灭门之罪,陛下赏他个体面,不用我说,他也知道该如何做。”
风游揉揉脑门,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身侧的齐三好心解释道:“挽月坊的勾当就够胡家灭门了,更别说胡家还涉猎其他。”
“胡家这么大胆?”
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开设花楼、赌场,违令者抄家流放,绝不姑息。
“犯下此等重罪,陛下为何要轻易放过他们?”
齐三啜口酒,慢悠悠道:“胡尚书掌管户部,在位多年,从未贪没国库,可见不是贪财之辈,若不是家中出了败家子,胡家怎会有此光景。”
胡忠行惹出的祸事,哪次不得用银钱堵住人嘴,光凭胡尚书的俸禄可养不起他。他的父亲是当朝大员,却没给他安排个闲差,可见胡尚书本性不坏,陛下不杀他也情有可原。
遗憾劲儿一扫而光,风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断掉信王一条臂膀,痛快!”
一想到信王在府中气得跳脚,偏又拿他们毫无办法的样子,他就更高兴了,连饮三杯后,豪爽地吆喝起来:“你们怎么不喝?快喝快喝!”
“百足之虫,”
风游接过齐三的话,“死不足惜!”
“就信王那样的还不如对面的大老粗呢!成天不干正事,我就不信,胡家干的事少得了他?”
“至少明面上没有证据能证明信王与此事有关,胡家也不会傻到咬出信王。”齐三叹息道:“等陛下的皇长孙出世,信王府又要再上一个台阶了。”
风游凑近他,“你上回不是说有孕的是韩大小姐么?”
齐三失笑道:“管她有孕的是谁,只要她怀的是皇长孙就行了。”
“要不咱们再干件大事儿?”
不等他说,齐三断然拒绝:“此事不可由我们告诉陛下。”
他的话和表兄说的一样,风游不死心地问:“为何?我们说别人说,总归陛下得知道这事儿,不然由得信王得意?”
“此事牵涉甚广,韩大小姐的尸体是有宫里人验过的,这时候我们告诉陛下韩大小姐没死,她一直好好地留在信王府,还怀了信王的骨肉,陛下不会动怒只会心寒。”
见他似懂非懂,齐三解释道:“陛下亲自派人去验尸,派去的不会是随意指的宫人,而是亲信。亲信出了问题,陛下焉能安枕?何况,信王府的秘辛,我们是从何处得知的?”
“臣子监视皇子府,这可不异于胡家之罪。”
越往下听,风游越觉得心惊,若他哪天忍不住道出这个惊天大秘密,那不是害了自家人!
“那,就由得信王蒙蔽圣听?等皇长孙出世,他再获圣宠,岂非便宜他了!”
“他若能安分守己,尽好皇子的本分便罢了,”景嵘羽垂下眸子,纤长的羽睫下藏着的是骇人的杀意,“如若不然,宸妃娘娘就是白白牺牲。”
齐三深知他意,附和他道:“他若能安分守己,又怎会陷入如此境地。”
可见欲望才是世间最毒的东西,再正派的人沾上它,也只能成个瘾君子,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离从前甚远,又够不到远方,只能这么干耗着,直至油尽灯枯的一天。
“尽管放马过来!我可不怕他!”风游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先帝赏给风家的,荡尽不平事,斩杀昏庸君。”
“先帝赏的不得供起来?怎的你还戴在身上显摆起来了?”肃王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可小心些,要是掉了可是杀头大罪。”
“去你的!”
一把花生米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