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统领奔波一日,回去复命吧。”
“谢娘娘。”
玉华宫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散发一股危险的气味,引得鸟兽纷纷探头观望,孰不知水下藏得是无尽漩涡,谁敢觊觎必让他有来无回。
“娘娘,”柳枝从外面进来,脸色浮白,声音带了一丝惶恐,“小德子死了。”
她声音不大,但在阿酒听来,就像耳畔有口被敲响得钟,震得脑海嗡嗡乍响,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殿外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景贵妃带阿酒返回殿内。
“怎、怎么会?”阿酒怔怔地开口,“走时明明好好的。”
景贵妃一下一下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儿一样劝道:“先听听柳枝怎么说。”
柳枝到的时候,偏殿内只有颈悬白绫的小德子,现场无打斗,而且她翻过小德子的尸体,确实是自尽。
“不可能,”阿酒显然不信,“宫女是因为听见人说肃王要杀她灭口才会想跑。”
她紧接问道:“尸体呢?”
“奴婢确认过后又将小德子重新挂了回去。”
宫女死了、小德子也死了……能证明凶手是秦素的线索断得一干二净……
殿内陷入难捱的沉默。
秦素的背后有信王,此番不把肃王和景贵妃赶至穷巷,下次呢?难道回回都能碰到世子爷伸以援手吗?
良久,景贵妃出声划破沉寂。
“若真有人威胁,小德子来玉华宫时怎会一字不说?”
阿酒抬眸望向她,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怀疑小德子是信王的人?
“不会!”阿酒决绝地否认:“如果小德子有问题,他怎么会死?留下来指证肃王,肃王难逃罪责。”
身为肃王身边得力的内监,他说的话可信程度很大,只要他说一句亲眼所见肃王杀人,肃王才是真的无可辩驳。
“咱们在这儿空想也想不出来,”景贵妃送她去耳室,“你好好睡一觉,本宫派人去查小德子的底细,明儿个,嵘羽来了再与他商量一番。”
阿酒像木偶一样,僵硬地跨过门槛,走到床畔,躺下拉过被子……
“肃王对奴才有大恩……”
“奴才不累……”
“奴才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
十五六的年纪就这样没了,皇城、天子卧榻之侧,这些人竟如此嚣张!
第一声鸟鸣响起的时候,阿酒猛地睁开眼,她起身推门出去。
才从小厨房出来的柳枝见凉亭内坐着一人,天蒙蒙亮谁起这么早,走近一看是她,拿跑回去拿披风,“姑娘,晨起天寒,小心着凉。”
“多谢。”
眼下的乌青昭示她一夜未睡,柳枝顺势坐下来,“姑娘与小德子不过几面之缘,就为他如此,姑娘当真心善。”
阿酒笼紧披风,语气透出无力:“不只为他。”
她视线飘向远处望着天际尚未褪尽黑色的云,眸光没有焦点,“我只是觉得人心凉薄,人命轻贱,想到近日种种觉得有些寒心。”
“皇城之中,与人为善就是把生杀大权交出去,李昭仪如此,小德子亦如是。”
话里话外尽是苍桑之意,柳枝竟不知该如何劝她。
陪她坐了许久,见宫嬷嬷打开主殿的大门,柳枝福礼离去。
殿内
“她、她竟这样说?”景贵妃停下揉压眉心的手,顿了顿道:“早膳做好了拿去凉亭,别叫人打搅她。”
柳枝应道:“是。”
退下后,宫嬷嬷继续帮景贵妃栉发,见她愁眉不展,劝慰道:“姑娘的性子和耳子根一样软,要想在京都活下去,必得经些事才好。
如今,姑娘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经事,护她周全之余还让她看明白人心,一箭双雕,是好事。”
景贵妃长叹口气,“照顾她的人把她教养得很好,善良正直又有几分聪明,她的父母定然也希望她成为这样的人,私心里,本宫希望她能永远这样。”
然而,想在皇城生活,惊险程度无异于虎口夺食,那良善就成了最廉价的东西。
早膳时,阿酒兴致缺缺,卯时一过,景嵘羽就出现在玉华宫。
他一入宫门便寻到凉亭内的身影。
昨夜他就收到玉华宫的消息,碍于后宫禁制不能及时赶过来,不过一夜不见,小姑娘就像霜子的茄子,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
“饭菜不合胃口?”景嵘羽坐至她对面,夹个水晶虾饺到她碗碟,“玉华宫的小厨房堪比御膳房,不吃可就亏了。”
阿酒浅尝一口放下筷子,“是很好吃。”
其实她嘴里泛苦,根本没吃出滋味儿,但世子爷有心逗趣,又岂会看不出来呢?
景嵘羽命人添副碗筷,半是强迫半是哄骗,压着她喝了半碗粥才让人把吃食撤下去。
她眸中布满红血丝,睡不好再吃不好,非累出病不可。
“小德子的尸体,我会让伍辰亲自查验,假使有人动了手脚,绝对瞒不过他。”
阿酒点点头,片刻后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景嵘羽轻轻拽过她的胳膊,攥在手里往殿内带,“容你先睡一个时辰,然后再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困。”
“不困就闭上眼睛歇息会儿,”景嵘羽故意板起脸,“你放心,一刻也不会容你多睡。”
阿酒哭笑不得地被他推进耳房。
关门前,他故作严肃地说道:“赶紧闭眼,不然我可进来看着你,到时候传得满宫皆知,我自然乐意,就怕你不肯。”
闻言,阿酒果真闭上眼睛,喃喃道:“那世子爷记得叫我。”
“好。”
景嵘羽眼神充满宠溺。
带上门后,他敛掉眸中的笑意,沉着一张脸往外走。
“劳烦姑母照看她。”
“你去哪儿?”
“禁军所。”
话落,他跨出殿外。
今早,郑舜借搜宫之名,入偏殿发现小德子的尸体,宫内又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把尸首从宫外运出去?”郑舜怕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但见景嵘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提醒他:“老兄,这是皇城!死的还是亲王的随侍内监,又在这个节骨眼,你说说,要怎么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