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宫嬷嬷停下，试探性地开口：“姑娘说得有几分道理。”
阿酒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人既然已经落在娘娘手里，娘娘何妨再费些时间听她说说旁的，若真冥顽不灵，再杀也不迟。”
她们齐齐看向景贵妃的背影。
宫女的证词不仅事关肃王的前途，更重要的是他的命，但如阿酒所言，也许宫女送上门来，幕后之人最想看的就是宫女死在玉华宫。
自从打算入宫，她就做好了要斗一辈子的准备，柔软的心肠早变成坚硬的顽石，临到老，顽石竟又裂出条缝，从内长出一棵嫩芽。
她无力地唤了声：“嬷嬷。”
宫嬷嬷会意地松松手，阿酒先是为宫女把脉，脉相比她下午看的时候平稳很多，就像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不过是人将所有的生气催发出来，清醒不过一瞬，之后便如风卷落叶，归于尘土。
“你醒来后都遇到了谁？”阿酒攀住她的肩膀急急问道。
宫女早被先前一幕吓傻了，如今面色呆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阿酒大力摇了她几下，“说啊！”
“老奴来。”宫嬷嬷一巴掌挥过去。
‘啪’
宫女的左半边脸立时浮现清晰的掌印，宫女回过神来，抿抿干裂的嘴唇，“奴婢……奴婢醒来后听到人说话，肃王欲杀人灭口，奴婢想逃，被小德子公公抓到这儿来了。”
阿酒点点头，“那日到底是谁伤的你？”
“奴婢不知！”宫女哭着摇头，“那日，奴婢是进偏殿帮昭仪娘娘寻玉镯，颈脖子一痛就晕了，再醒来就是听见肃王要杀奴婢……姑娘，娘娘，奴婢什么都不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别杀奴婢，别杀奴婢……”
“好，好。”阿酒一边安抚她，一边拿出银针稳住她的心脉，“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她转而面向景贵妃，“贵妃娘娘快派人去偏殿寻小德子。”
语毕，宫女猛地抬高上半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宫嬷嬷赶忙按住她，阿酒又连施几针，想护住她仅存的生息。
宫女接连吐血，不过眨眼功夫，就绝了气息。
从她被诓进偏殿开始，秦素就没想留她的命，九死一生，最后还要利用她。
阿酒伸手覆上她睁到极致的眼睛，片刻，她收回微微颤抖得手，“得把她藏起来。”
“那……偏殿？”宫嬷嬷问道。
“不可，秦昭仪去过那儿。”
景贵妃淡淡道：“正殿密室。”
闻言，宫嬷嬷将人抬下去安置。
月光透过窗牖洒进来，将景贵妃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透出无边孤寂。
阿酒不自觉上前，站至她身侧，许是知道还有后招，这会儿反倒从容起来，“娘娘觉得，谁会是第一个闯进玉华宫的人？”
“自然是马副统领。”景贵妃笑着回应，“而且啊，幕后谋划之人不会出现。”
阿酒附和道：“是啊。”
能忍到现在，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现身？至少也得等到尘埃落定，才会走出人群看看这桩办地得意事。
自从上次洪内监领禁军硬闯玉华宫后，景贵妃削减了不少宫人，是以宫嬷嬷进出无人发觉。
待屋内清扫干净，沾血的褥子拿出去烧掉，阿酒和景贵妃围着火盆，一点点听着越来越近的整齐的脚步声，面色如水一样沉静。
‘咚咚咚’
“禁军奉命搜宫，请贵妃娘娘打开宫门。”
‘咚咚咚’
玉华宫大门从内打开，露出院中情景。
马副统领立马行礼道：“贵妃娘娘，得罪了。”
景贵妃并未叫他起身，而是径直朝宫门走去，“瞧架势，马副统领是直奔玉华宫来的。”
“娘娘乃后宫表率，属下只能先来玉华宫，之后再去别的宫殿。”
“如此一来，本宫倒不好推托了。”
“皇命难违。”
景贵妃冷笑几声，“自然，马副统领请吧。”
禁军一个个进来，马副统领刚要发号施令之时，耳畔听到一句警告：“手脚轻些，陛下是命你们搜宫，不是抄家。”
“属下不敢！”他抱拳沉腰。
良久，才命禁军搜查。
下午是世子爷，晚上又是玉华宫，这次，他真的彻底把景氏一族得罪透了，查出点什么还好，什么都查不出来，那他披的银甲，到时候要脱了。
他不像头一次搜宫时干看不动，反动亲自领两名禁军穿过不易察觉的腰门入阿酒之前住的偏殿。
说是偏殿，其实是间院子。
马副统领急切地进去，他在宫中当差多年，还是头一回晓得有玉华宫有另外的院子。
兴冲冲地进去，出来时灰头土脸。
“副统领，什么都没发现。”
“副统领，这边也是。”
“副统领……”
“够了！你们先出去！”马副统领阴沉着脸下令。
禁军相互瞅了几眼后纷纷退下。
景贵妃好笑地睨着他，等他自己坦白。
“娘娘……”
他一开口，景贵妃打断他，“让本宫猜猜马副统领要说什么，身不由己？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抑或是用你家人的命威胁你？”
她慢悠悠往回踱步，语气越来越重，“还是马副统领觉得后宫，前朝没有本宫与肃王的一席之地，早些站队，能早分一杯羹？”
“属下不敢！”马副统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恐地说道：“此事已引得天怒，属下只是心急抓到刺客，好向陛下交差，并无他想啊娘娘。”
“那么，是谁引马副统领到玉华宫来的呢？又是谁告诉你，刺客在玉华宫呢？”
景贵妃站至他身前，居高临下地扫视他，“你可要想好了再答，本宫对敌人一向没甚耐心。”
一种压迫感油然而升，五脏六腑像被纱布包裹起来，然后拼命挤压，纱洞被撑开，可不够，还是不够，只有挣开束缚才能博得喘息之机。
“是信王！”马副统领声音带了一丝决绝：“信王非常肯定地告诉属下，刺客就在玉华宫，又说肃王武艺高强又熟悉内闱，怎会寻不到刺客踪迹，只有一个可能，肃王和刺客是一伙的，皇城之内，能包藏刺客的只有玉华宫！”
说罢，他重重叩了两个响头，“贵妃娘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