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嵘羽瞥眼榻上脸色白到几近透明的人,“阿酒暂时拜托给郡主娘娘。”
说罢,他匆匆离去。
回来的路上,突然的人声鼎沸,车帘一角看到的是囚车,里面戴着枷锁的人正是阿酒的师父。
他必得再去趟大理寺。
侯府外遇上打探消息的青城,“世子爷。”
景嵘羽翻身上马,“跟我走。”
不多时,两匹骏马停在大理寺门口。
“见过世子爷。”苏少卿迎上来,一副已经等候他多时的模样。
景嵘羽居高临下睨着他,握马鞭的手指节泛起青白,“苏少卿何意?”
“世子爷来之前,陛下圣意已下,王孙公卿皆不可进出大理寺监牢。”苏少卿作揖道。
“这会儿,今日的重犯还没入牢狱吧。”景嵘羽反问。
“世子爷见谅。”苏少卿一揖到底,“陛下自有决断。”
话外之意,除了陛下谁人都见不得。
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不退不进,青城小声提醒道:“世子爷,先回吧。”
“人进不去,带句话总可以吧。”景嵘羽的凤目紧盯下首的人,眸中隐隐涌动杀气,好似一旦回答得让他不满意,杀意便会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
苏少卿斟酌一会儿,道:“世子爷请讲。”
“从外地移植来的花儿水土不服,衰败之势无力挽回,先生是爱花之人,若先生倾力施救,景某愿将此花双手奉上,由先生将它带回故土。”
天字房
闻言,南星抑制不住地抖起来,连声儿都带了些许颤音,“阿……”
话说一半突然噤声,哑奴似鬼魅般游走到牢房外,那双灰目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
南星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多谢世子爷成全,只要把花挪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自然会慢慢痊愈,她曾在那里扎根,定能适应那里的泥土。”
片刻,苏少卿再度出来,将牢内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
“多谢。”
景嵘羽调转方向,道谢之声被疾风吹至身后,渐行渐远的身影大有破风之势。
苏少卿望着,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良久,他才转身回大理寺。
他歇息不到一刻,又被小跑赶来的守卫请出去,“信王殿下来了,硬要往里闯。”
“信王一个人来的?”
“带了几名随身护卫。”
苏少卿暗自叹口气去门口迎接,“参见信王殿下。”
“苏少卿年纪轻轻便掌管大理寺,着实辛苦了。”信王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他脑中警铃大作。
“吃皇粮不敢不尽心。”
苏少卿小心应对得来的是一句轻嗤。
“尽心?本王听说今日来的重犯于闹市失踪,你这个大理寺少卿是怎么尽的心!”
苏少卿一直沉着腰,额头的汗落到地上晕染成圈,但声音却没有一丝慌乱,“不知是谁误报殿下,此等重犯要是在闹市失踪,陛下如何会不知,下官又焉能有命在?”
信王陈牧礼脸色尴尬了一瞬,话外之意是嫌他这个王爷多管闲事,陛下都没说什么,哪轮到他插手。
“父皇日理万机……”
“陛下已派内监传过旨意。”苏少卿抢断他的话,“王孙公卿皆不能出入大理寺,更不能插手此事。”
他低着头都能想象到信王的脸色,转而道:“信王殿下为南周殚精竭虑,陛下和朝臣都看在眼里,下官更是异常钦佩,但此事已由陛下接手,殿下还是暂掩锋芒为好。”
陈牧礼嘴角浮起阴恻恻地笑容,暂掩锋芒?他直接说少多管闲事不是更好!
父皇能下此旨意,他脸上的笑迅速敛下去,看来大理寺周围到处有宫内的眼线。
他扶手苏少卿,语气温和又带了自责之意,“本王一时心急,苏大人勿怪。”
语毕,苏少卿又要弯腰作礼,“不敢不敢。”
但他胳膊被扶得稳稳当当,“苏大人如此,倒叫本王心里过意不去,本王误听人言,劳累苏大人特意出来,改日必得请苏大人喝茶才好。”
“下官遵命。”
见他识趣,陈牧礼收回手施施然离开,但四处打量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底气。
苏少卿望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摇摇头,信王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
两位王爷相安无事多年,近来却事态频发,忠勇将军是从何处抓到的陵王旧人?陵王旧人就像从泥土冒头的竹笋,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唉……他一个王爷非但不避嫌反往前凑,真真是失了从前的风度。
信王着急忙慌地赶回府上,父皇究竟有何深意?
江家捉拿陵王旧人,父皇不褒不贬,把人关进大理寺后不审不杀,还特指王孙公卿不得入内。
父皇是怪他多管闲事还是……
陈牧礼越想越没底,得赶紧找人商量下。
刚进府就遇着最不想看到的人,江雪汀似笑非笑地问道:“大理寺的火气大,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回来败火。”
自成婚以来,她这张嘴就没吐出过好听话,碍着她的娘家,陈牧礼是打不得骂不得,只有吃亏的份儿。
好在她不是个善妒的,他把韩芸从大理寺保出来,江雪汀非但没说什么,反倒辟出院子把芸儿安顿得好好的,从不踏足她的地界也不管他们二人如何。
就连江家人来了,她也不多言语此事。
陈牧礼曾经也想修补二人的关系,那日,他去陪她用膳,意欲留宿她房中。
“殿下不必感激到把碗里的菜硬拨给妾身,硌牙。”
他堂堂皇子,又被封了亲王,在她眼里,他竟是颗硌牙的菜!
自此之后,陈牧礼再不近她身半步。
“王妃是打算出去?”
江雪汀笑了,直挑他话中含义,“妾身不回娘家。”
“你!”陈牧礼提起手欲指向她,但一想到如今局势,反将手指捏紧,咬牙切齿地道:“王妃辛苦了。”
江雪汀脸上的笑容更甚,像是对他的话很是受用,“在殿下面前,妾身不敢自称辛苦。”
说罢,她轻提裙摆跨出门槛。
陈牧礼对她当真恨得牙痒痒,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千方百计嫁给他,不曲意逢迎就算了,反倒把真性情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瞪了几眼后,他愤恨地甩袖转身。
谁要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