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突变得阴沉,狂风大作,街上行人纷纷逃一样地往家赶,齐国公府门前两道如松身影似未察觉,一动不动。
青城抬眸看看天,再将视线落在世子爷绷紧的背影上,犹疑着前近一步,“世子爷,要下雨了。”
齐三公子都这样说了,他们不可能从齐国公府的大门进,但有得是法子潜进去见郡主娘娘,何必干等?
终于,他的背影有了一丝松动,风撕碎了他的声音,落到青城耳里轻飘飘的,远不如从前沉稳有力,“回吧。”
打马回去的时候,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街上疾驰的两匹马不见停下避雨,反倒陡然加速,马蹄不停溅起水帘撩向两旁,又迅速聚拢,为蹄声平添一丝沉重。
刚进侯府就见风游撑伞迎出来,他努努嘴抱怨道:“表兄怎丢下我一人走了!”
景嵘羽未理他,径直往前行,他忽略掉一旁使眼色的青城,快步跟上去,“我打听清楚了,陛下想把表嫂指给齐三,眼下人正拘在玉华宫。”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青城重重地叹口气,夺过他手里的伞,小声提醒了句:“世子爷早知道了。”
而后将伞举过世子爷头顶,心想,风游将军真是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就没瞧出来世子爷心情不佳,懒得理他吗?
雨和着风疯狂地抽向风游的脸颊,真疼!反应过来后立时跑进廊下,什么叫早知道了?既然早知道,那还废什么劲?直接找齐三打一架不就都解决了?
原先他在京都时便是如此,和郑舜看上同一个物件,两人打一架,谁赢算谁的,到了军营,本质还是打架,不过打架的对象变了而已。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表兄要这么麻烦,舍近求远,还得扮成护卫入宫见陛下,表兄又不能和陛下打架!
等他到松苑,景嵘羽已换了身衣裳,修长的食指轻敲案桌,凝眉对着一个方向,眼神却没有焦点,似在谋算什么大计。
风游拍拍身上沾的水渍,跳进书房,想起来之前表兄要他查的事,旋即道:“宣威城一事过去多年,半夏那会儿才多大,哪能明白叔父的真正用意。”
他收到信时着实吓了一跳,山脉是叔父炸的?他可不信!
“嗯。”
眼下,景嵘羽正在想对策阻止赐婚的明旨,齐三不愿郡主奔波劳累,尚有情可原,可他与阿酒没有情意,齐国公府权势滔天,为什么要让嫡子娶无权无势的孤女呢?
就因为陛下的旨意?齐国公与陛下向来亲厚,不然陛下不会留手握重兵的军候在京都,只要他说一句不愿,陛下难道还会执意如此吗?
必须找到南星!得弄清楚齐国公和阿酒到底有何旧怨,才会致使齐国公一家如此反常。
“青城!你亲自率人去寻南星,让暗卫盯紧齐国公府,进出的任何人都要弄清底细来历。”
“是。”
打哪儿冒出来一个‘南星’?不是在说宣威城的事吗?
风游不解地问道:“南星是何许人?和宣威城一事有关?”
“无关。”景嵘羽淡淡地应道。
风游显然弄不懂表兄的心思,继续道:“来之前,祖父曾寄来书信,很担心半夏所说之事,若此事再被外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半夏已经无碍,幕后之人若真想在此事上做文章,早将此事宣于悠悠之口,不必过于担心。”
听他这样说,风游心底刚浮起的忧心瞬间荡然无存,扬唇笑道:“表兄说得有理!表兄也不用太过担心婚事,等到宫宴,姑母和姑父一同面圣,陛下定然会允的。”
景嵘羽随口应付他,“你该回风府了。”
风游想想也是,总得回去听祖母念叨几句才能安心待在侯府,“明日我再来。”
留下一句话后,抄起廊下的伞往外行去。
他的步伐轻扬,黑靴踩过积水泛起圈圈涟漪,他走得飞快,不过眨眼功夫,背影已然消失在景嵘羽的视线中。
京都的复杂、陛下的考量、还有某些未知的原因,这些他不懂。
不懂也好,等真弄懂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就变了……
暴雨肆虐整夜,等天蒙蒙亮,各路百姓出街时,只见地上白茫茫一片,再一细瞧,原是密密麻麻的信笺把石砖铺得满满当当!
相继骂着谁这么缺德,弯腰捡起来一看,纷纷惊得说不出话来。
‘宣威城山崩是……风将军自己炸的……’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不消你在哪条街巷,保管能碰上议论此事的人。
京兆府尹林大人看着搜来捆成堆的信笺,吼道:“谁干的!”
做这事的人心思倒挺巧妙,挑个暴雨天,官差休沐,城防军又去城外筑堤,城内守卫松懈才满大街散纸,又怕纸被水打湿,竟还都用油刷过一层,保证上面的字迹没有被水晕染开!
可你这……写什么小道消息不好,偏写这桩!天灾、死伤无数,还有关风家!能容得人妄议?
他这身官服迟早要被作没了!
感慨万分之余,官差三三两两地提着装满信笺的竹篓进来,焦急地喊道:“大人,不好了!”
闻言,林大人的眉心突突跳个不停,还来?
“还不快说!想急死本官嘛!”
官差把竹篓推到一旁,小跑至他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纸!皇宫外到处都是那些纸!”
林大人一屁股跌坐在地,喃喃道:“完了,这下全完了。”
官服脱了事小,性命都难保!
他统管京都杂事,竟能在一夜之间让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遍洒每个角落,陛下肯定知道了。
越想越后怕的林大人,脑中忽闪一个念头,禁军是干什么吃的!宫外是有禁军值守的,怎么会容许狂徒在皇宫门前放肆!
一想还有垫背的,他长了点底气,拍拍衣袖从地上起身,“昨夜值守的禁军是谁?怎么就让人钻了空子,污了陛下的圣眼。”
官差小心翼翼地接了句:“皇宫门前的是今早刚洒的,洒的人被禁军抓住了。”
“抓住了?那就好那就好!”
那不就没他这个京兆尹什么事了?
窃喜刚攀上心头就被接下来的话震得粉碎。
“洒纸的是,是常给府衙送饭的老张,他,说是听您的命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