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叫住妇人,“我有些话要交代予夫人,夫人且随我来。”
她跳下马车吩咐侍卫,“车内血腥内味,先将车帘掀开散散味道。”
说完,她极其自然地带上几个瓷瓶,带妇人行到一边。
“我听你夫君提过,你在端州城外被一游医所救,之后你又在京都遇见过他?”
妇人满目狐疑,“姑娘与那人认识?”
“我怀疑他是我相熟之人,夫人可还记得他的长相?”
妇人顿住了,看看不远处的侍卫,把她拉远了一些,“那名游医手上有块疤,手腕往上三寸左右。”
是师父!
阿酒急忙攥住她的手,“你果真在京都遇见他了?”
“嘘!”妇人伸出食指放至嘴前,压低声量道:“姑娘切莫再打听他的消息了。”
“为何?”
“我看见他被关在囚车里,好些官兵押着哩。”
侍卫正朝这边过来。
妇人抢过她手里的瓷瓶,再三弯腰道谢,“谢姑娘,我都记住了。”
阿酒惨白着一张脸,脚步虚浮往回走,声音轻飘飘地传出来,“记住就好。”
“车内味道已散,请姑娘上车休息。”
阿酒怔怔地点头。
车轱辘慢悠悠地前行,秋风卷起车帘一下下拍打在阿酒身上,她下意识环住自己,依旧没能抵挡住这股寒意。
师父……和师兄一样被关起来了……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唇瓣微喃却一声都未发出。
世子爷……定然是知情的……
大理寺那种地方,他们被贯的又是那种罪名,世子爷救不了他们,只能反过来拖住她,不让她涉险。
这样的念头刚起,就被另一种声音盖下去,‘他们与世子爷有什么相干?值得世子爷舍弃侯府舍弃一切拼死相救?’
阿酒摇摇头,不值得的!她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唯一能做主的……就是自己的这条命……
下车时,她面上除了疲累看不出任何异样,径直回房后再没出屋子。
明翠以为她累了,送膳进去时见榻上隆起一个小包,没出声就退了出去,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
极轻的掩门声传来,榻上之人随即睁开眼,细细盘算起心事。
她是进不去大理寺的。
上回求了晚棠的兄长,才得以见师兄一面,苏少卿的话言犹在耳,不能拖楚家下水。
她既无帮手断然不可能做出劫狱的事。
帮手?
阿酒蹙了蹙眉,脑中闪过尹先生……
他们要寻师兄,师兄早已被他们送入大理寺!他们要拿师父威胁师兄,师父也被抓了!
按理,寻仇应该抓住的那一刻直接杀了才对,因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她入不了大理寺救人,他们也入不了大理寺杀人才对!
想到这一层,阿酒猛地坐起身,有什么东西……师兄手里肯定有他们要的东西!
打定主意的她重又躺回去,阖上眼皮静待时机。
……
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阿酒睁开眼,屋内像披了一层杏黄轻纱,“什么时辰了?”
听到声音,明翠旋即多点了几盏灯,“刚至亥时,姑娘去传膳。”
阿酒鼻间哼出个‘嗯’。
“世子爷还没回来?”她啜口汤问道。
“城外传信,世子爷今夜不回来了。”
阿酒点点头,“城外事忙。”
用过膳后,她伸个懒腰朝外走去,“白日睡多了,这会儿反倒不困,我走走消消食。”
明翠应声,“可要奴婢陪着?”
“不用了,左不过就在院外。”
她步子迈得缓,时不时偏头左右看看,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见状,明翠没执意陪往。
走出松苑后,阿酒紧崩的后背放松下来,调转方向去往水牢。
水牢房的看守见着她先是惊住了,“姑娘怎么来了?”
阿酒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世子爷让我来的。”
看守虽放她进去,紧紧跟在身后,随口问道:“世子爷怎么叫姑娘到这种地方来了?”
阿酒语气带着一抹不耐烦:“有些话要问。”
她突然顿住脚步,“你出去等。”
看守犹疑不定,“这……不妥吧……”
阿酒口气陡转,“这里只有一个出口,我还能凿壁挖个洞让人逃了不成!”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担心贼子狡猾反伤了姑娘。”看守见她面色不善,旋即弯腰退出去,“属下在外面等,有什么吩咐,姑娘喊一声即可。”
阿酒这才朝内走去。
他们的话一字不露地传入尹先生的耳朵。
原以为她是为青城而来,但见她脚步坚定,杏眸紧盯自己,恍然明白她是为谁来的。
“姑娘又有何事?”
“你们既有本事把师兄和师父送进大理寺,肯定有法子能接他们出来。”阿酒在离他两丈之余的地方站住,目光中闪动坚定。
“师兄手里有你们要的东西对不对?”
“你们把人救出来,我去要你们要的东西。”
她的声音如珠玉落地,干净利落。
尹先生断然拒绝:“人既已在我们手里,想要的东西我们自会取,不用劳烦姑娘。”
阿酒早就想到没那么容易说服他,继续说道:“你们要是有法子就不会大张旗鼓地把人送进大理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哪儿似的。
你们想用师兄做饵,诱我和师父上钩,好反过来拿捏师兄。
不然你们为何又要将师父也送进大理寺呢?不就是想让师兄看见!”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尹先生彻底冷下脸,“你走吧!”
“难道先生想在这儿关一辈子?”
“我帮先生出去,你们救出师兄和师父,我发誓一定能向师兄讨来你们要的东西,从此两相安好……”
“我让你走!”尹先生打断她,“你不够格同我们谈条件,我们把人送进大理寺,不过是想让南星知道,他的生死捏在我们手里。”
尹先生双眼布满血丝,如饿极的野兽终于逮到猎物,眸中尽是血腥和贪婪,“你的命也在我们手里,生或是死都在我们一念之间。
这样的你,凭什么和我们谈条件?”
说罢,他笑起来,像个早已看破世俗,不要命的疯子,半晌他又道:“想让我们救人,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