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头顶所有的乌云都集在信王府上方,三天两头就见惊雷,就连树上栖息的鸟儿飞走了都不大爱来了。
管家看着满屋狼籍,顿觉头疼不已,近来,殿下发怒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肃王搬个家,殿下也气。朝臣谏言,陛下不理,回来后殿下更气。户部尚书之位空悬,殿下连上几道折了提名人选,陛下置之不理,这不,火气都积聚到一块儿,彻底爆发了。
再看殿下从书房出来去的方向,他更愁了,高门最忌宠妾灭妻,那位连个妾室都算不上,殿下倒日日都去,完全忘了还有位正妻。
忘了不算,竟还派人将其幽禁院中,幸好府内人嘴严,又早早谢绝外客,才没叫流言传出去,不然府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问罪。
韩芸知道他把内院围起来,又对外宣称王妃有孕,可他气顺了不到两天就又是一副盛怒的样子出现在面前。
“殿下怎么了?”
信王在她面前尚算收敛,只是不满地吼道:“没一件顺心的事!”
外头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听他娓娓道来后不免为其心焦,胡尚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些年结交大臣,所用银钱可都是他与胡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合伙经商挣来的,殿下不用拿本钱就能年年分得几十万白银,天下再去哪寻这样的好事。
如今胡家离京,胡家长子被判流放,何止是断了殿下一臂这么简单。
“早晚都要与永安侯府清算这笔账!”
韩芸屏退守在屋外的下人,转回头对他说道:“殿下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就不能服个软?”
不等信王开口,她低泣道:“侯府世子、风家小将军、英国公府,现在又加上齐国公府,哪个是好相与的?殿下若不保重,妾与孩子该如何自处?”
信王最受不得她哭,慌忙替她擦眼泪,但泪珠子越擦越多,他柔声哄劝:“芸儿莫怕,本王是皇子,哪里有向臣子低头的道理,况且就算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皇祖母一人,只要有皇祖母在,京都的天就翻不了。”
“话都这样说,可近来,妾怕极了。”韩芸伏在他肩头嘤嘤哭泣,“王妃被圈禁在府中,芸儿尚有喘息之地,可等孩子生下来,芸儿怕是要……”
“他们,有谁能容下芸儿呢?”
信王厉声道:“他们敢!”
见他除此以外并无二话,韩芸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终归只能做到如此……
哭了好一会儿,信王感觉肩头的人仿若没了骨头似的,唤她几声也没回应,拍了拍她,下一瞬,环在他脖间的玉臂倏然落下来,他一时慌了神。
怔了一息后忙叫人进来,下人们小跑进来后,抬着芸姨娘放到榻上,那边又去请大夫过来。
直到大夫过来,榻上的人依旧昏着。
“好好的怎么会昏迷!”信王坐在榻前,质问道:“芸儿的脉一直是你诊的,你不是说她胎相好,母子康健吗!”
大夫跪在他脚下,全身止不住颤抖,断断续续才道出一句:“殿下明见,夫人是忧思过虑所致,前些日子开了安神的汤药,夫人症状有所缓解,但这病最忌劳心费神。”
“如何治。”
“这……这……”大夫咬咬牙,道:“小人医术不精,实在、实在没办法,王爷还是请宫内的御医来一趟吧。”
信王抄起榻上的软枕朝他砸去,吼道:“废物!滚!”
大夫跪着往后退,出去前还不忘提醒一句:“夫人的病不宜再拖下去,恐对胎儿不利。”
“滚!”
下人们旋即跪下来,整个信王府死气沉沉,活人连气都不敢喘一声,唯内院与寻常无异。
自被圈禁以来,江雪汀不见怨怼,反倒乐得自在,院里下人、吃食物品一应俱全,她只管吃喝,旁的一概不用她操心,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难得的静谧还没等她享受够,管家就冲进来,磕磕绊绊地道出小院里的事。
“殿下发了好大一通火,吵着闹着要请太医过来,可,可哪里敢让太医知道啊!”管家哀求道:“王妃是最有成见的,赶紧去劝劝吧。”
“劝不住,由得他去。”江雪汀徐徐开口,“芸姨娘都快死了?那肯定劝不住。”
她目光瞅向不远处站着的人,故意说道:“我倒要劝劝管家,千万别拦着,不然耽误殿下救人,你脖子上挂的脑袋可难保住。”
“王妃。”管家只当她在说气话,还欲再劝,背上突然遭了一击,整个人往旁边掀去,抬眼一看,正是盛怒之下的信王。
“你那番话是说予本王听的?”信王目眦欲裂,像吃人的野兽,恨不得立时将她撕碎了才好,“大夫是江家派来的,芸儿又突然出了事,王妃不想说什么吗?”
江雪汀眼神淡淡,并不怕他,“大夫是殿下求来的,如今出了事就往旁人身上怪,殿下想杀驴也得等驴卸了磨才好。
如此这般模样,是想用我和江家谈谈,换个大夫?”
她坐起来一些,眸中的笑意越发深,“总不会是想把韩大小姐搬回江家,再以江家的名义请太医吧?”
语毕,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信王,这会儿神色难堪得紧,江雪汀轻飘飘地道:“殿下不怕江家趁机要了她的命?”
“不管是哪个妾室的孩子,都会记到正妃名下。”信王惨白着一张脸解释,“你们没必要这样做。”
“一般妾室确实不用如此,但韩大小姐在殿下心中哪是一般人能比的?三番两次忤逆圣意,偷龙转凤保她性命。”
信王死死瞪着她,而她仿若不觉,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本王保证,来日称帝,你为后,任何人都越不过你。”
闻言,江雪汀笑得前仰后合,从前觉得他有几分小聪明,如今想来真是高看了他。
“殿下安排吧。”她声音里透出愉悦,出府前还不忘讥讽他:“殿下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信王双手背到身后,昂首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雪汀挑了挑眉,二人坐上马车回到江府。
哦不,她瞅了眼对面闭目不醒的人,是三个人。
以江府妾室有孕之名,请太医过府,虽于理不合,但旁人议论起来也只会说忠勇将军心疼妾室。
江府虽然不喜欢芸儿,但信王府和江府唇齿相依,只会帮着隐瞒。
再者诊脉之时,有纱帐围着,太医看不清病人的长相,那芸儿的身份也不会浮出水面。
信王设想周全,独独低估了一样。
“小夫人的症状不妙,不是简单的耗费心神。”张太医捋了把胡须,很是为难的摇头,“依下官愚见,像吃坏了东西,不知小夫人可有食用忌口的东西?”
“应当没有。”信王抢先道。
话刚出口便觉不对,他故作正经道:“岳母治府严明,厨房的下人哪敢不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