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老管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完了……完了……”
许不言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忠嗣的心跳和呼吸已经停止，按这个时代的标准，他已经死了。但许不言知道，只要大脑尚未完全死亡，就还有一线生机！
“快！找个干净的房间！快去烧热水，准备大量的干净布条！还有酒！”许不言语速极快地对那唯一还站着、但也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仆吩咐道。
那家仆被他眼中的镇定和权威所慑，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许不言跪在王忠嗣身边，双手交叠，按在他的胸骨上，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三下……
他用尽全身力气，规律地按压着。这是他从后世带来的急救知识，也是此刻唯一能为王忠嗣争取时间的方法。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落在王忠嗣苍白的脸上。
“将军，撑住！你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能就这么倒下！”许不言一边按压，一边在他耳边低吼，试图唤醒他求生的意志。
老管家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解王忠嗣的衣带，清理他口鼻中的污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就在许不言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失去力气时，他突然感觉到，王忠嗣的胸膛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起伏！
“有呼吸了！”老管家惊喜地叫道。
许不言立刻停下按压，俯身倾听，果然，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再探颈动脉，一丝若有若无的搏动！
“还没死！快！把他抬到准备好的房间去！”许不言心中一喜，但丝毫不敢放松。心跳和呼吸恢复得如此勉强，说明情况依然极其危急。那淬在兵器上的毒素，恐怕已经随着血液循环侵入了心脉。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王忠嗣抬到了一间临时清理出来的厢房，放在榻上。热水、布条、烈酒也送了过来。
许不言迅速检查王忠嗣胸口那个细小的毒创。伤口不大，但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并且有蔓延的趋势。
“必须立刻清除毒素，修复心脏损伤！”许不言当机立断。这种情况，普通的清创和解毒药已经没用了，毒素很可能已经损伤了心肌。他需要进行一次极其冒险的手术！
“管家，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有些骇人，但我必须尝试，这是救将军唯一的办法！”许不言看着老管家，“我需要绝对安静，任何人不得打扰！另外，帮我准备……”他快速说出了一系列他现在能找到的最接近手术器械的东西：锋利的小刀、剪刀、细密的缝衣针、最结实的桑皮线……
老管家虽然不懂医术，但看着许不言沉稳果决的样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许博士放心！老朽就在门外守着，绝不让人进来！”
房间里只剩下许不言和昏迷不醒的王忠嗣。
许不言深吸一口气，用烈酒反复清洗双手和小臂，又将那些临时找来的“器械”用烈酒浸泡消毒。条件简陋，但他别无选择。
他点亮了房间里所有的油灯，又让家仆在窗外举着火把，力求光线充足。
没有麻药，他只能寄希望于王忠嗣深度昏迷，感觉不到疼痛。
他拿起一把被磨得锋利的小刀，在王忠嗣胸口毒创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一个小口。他需要扩大切口，彻底清除被毒素污染的组织。
青黑色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许不言屏住呼吸，眼神专注。
他的动作不再像上次为哥舒翰切除甲状腺时那样从容，而是带着一种与死神赛跑的急迫。他用布条蘸着烈酒不断擦拭，尽可能保持视野清晰。
他一点点地切除那些发黑坏死的组织，直到露出颜色相对正常的肌肉。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微弱的搏动。毒素入侵不深，但位置极其凶险！
清除完毒素污染的组织后，他用烈酒反复冲洗创口。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缝合。心脏附近的组织非常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二次损伤。
他拿起用酒煮过的缝衣针和桑皮线，屏住呼吸，开始缝合。他的手指稳定得不可思议，每一针都精准地穿过肌肉组织，然后轻轻拉紧。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浑然不觉。
时间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许不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针落下，打好线结，许不言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用干净的布条覆盖住伤口，简单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连忙扶住旁边的桌子。精神高度紧张和体力透支，让他几乎虚脱。
他再次为王忠嗣诊脉，脉搏虽然依旧微弱，但比刚才稳定有力了一些。呼吸也变得稍微均匀了一些。
“暂时……保住命了。”许不言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只要王忠嗣能挺过今晚，不再出现心跳骤停，后续再辅以解毒和调理的药物，应该就能脱离危险。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房门。
守在门外的老管家立刻迎了上来，紧张地问：“许博士，将军他……”
“命暂时保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许不言声音沙哑，“派人严加看护，注意观察他的呼吸和脉搏，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另外，熬一些解毒清热的汤药……”他交代了几种常见的解毒草药。
老管家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多谢许博士救命之恩！大恩大德，老朽……”
许不言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他走出王忠嗣的府邸，已经是深夜。
月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他疲惫而摇晃的身影。
就在他踏出府门的那一刻，一股毫无征兆的、极其强烈的心悸猛地攫住了他！
咚！咚咚！
他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眼前瞬间变得模糊，无数光怪陆离、纷乱如麻的画面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些极其陌生又带着一丝诡异熟悉的景象：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川流不息的铁盒子、夜晚亮如白昼的城市……那是他曾经熟悉的世界！未来世界的画面！
这些画面一闪而逝，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冰冷、浩瀚、无可抗拒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那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审视和排斥！
“历史修正力……”许不言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
他明白了！
他救了哥舒翰，改变了王忠嗣的贬谪之地，这只是微小的涟漪。但现在，他再一次强行逆转了王忠嗣的生死！王忠嗣本该在这次刺杀中毒身亡，或者至少也是重伤不治，最终黯然离世。但他，许不言，用超越这个时代的医术，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已经不是扇动蝴蝶翅膀了，这是直接在历史的洪流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他触碰到了历史进程的底线！
那股冰冷的意志，那股浩瀚的力量，正在试图将他这个“异数”，这个不该存在的变数，从这个时代彻底抹去！
强烈的窒息感和濒死感笼罩了他。他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浑身冷汗淋漓。
那恐怖的感觉持续了十几息才缓缓退去，但那种被“世界意志”盯上的毛骨悚然感，却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救了王忠嗣，却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
历史的修正力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我该怎么办？”许不言望着深邃的夜空，心中第一次充满了迷茫和……一丝恐惧。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医，他只是一个侥幸来到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却在无意中，肩负起了逆天改命的重担，也引来了足以将他碾碎的反噬。
前路，一片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