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二堂外，桑如柟端坐在廊下，听着二堂里江初正熟练地和京兆府的郑府尹交锋扯皮。
“据书院山长、师长、及学子们交待，李衙内时常在书院内外伙同他人欺凌我四弟……”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神情愈发冷漠，“此次事端的起因，亦是李衙内先起歹意，欲意伤我四弟在前。京兆大人，这个案子无论怎么看，我家四弟与桑家小娘子都该受害者才对吧？”
郑京兆叹口气，坐到他身旁，摆出了交心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劝：“从止啊，你在大理寺断大案要案，我在京兆府管京师治安，咱们这些年来来回回也算没少打交道，虽偶有不合吧，但总归还是一脉相承的亲弟兄，”他亲自给江初斟了碗茶水，递到他手边，“你说这个案子的原罪不在令弟，这话我认同！可我认同有何用？这个案子的性质如何，该如何判决，咱们只要搭眼一抹就能断个分明。但这背后的牵扯，咱们又要怎么断？”
江初挑眉：“牵扯？什么牵扯？”
郑京兆叹道：“你江家和他李家曾是姑表的亲戚，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咱就不用说了。就且说眼前的，我跟你讲，此事一出，我早早就命人去请了李副指挥过来一问究竟，可结果怎么样，人家只让家中总管传了一句口信来，言道若京兆府不能严惩恶徒，那就是大理寺和京兆二府有心相互包庇，他必要上达天听，请皇帝圣断！”
他说着双手一摊，看向江初，“嘿！为着这么点儿事，就要闹着皇上跟前，这叫什么事儿……他李家是禁前红人，他是不怕，可咱们大理寺和京兆府两家那就真成无事惹得一身腥了！”
江初若有所思地盯着郑京兆，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淡然问：“那依郑京兆之见呢？”
郑京兆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始终平静如初，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端起茶碗，先满饮几大口，这才轻拭唇角，笑道：“你也知道，那李衙内是李家的独子嫡孙，被李家老夫人娇惯得厉害，一向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这一回受了这样重的伤，多少也算是吃了大罪。
不若咱们就各退一步，令弟原就不曾动手伤人，也不过是受了些牵连，为兄看在你的面子上，且就判他仗十棍，你们府里呢再去李家登门道个歉，适当赔付些许银两……”觑着江初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找行刑的老手执棍，保证令弟只受此许皮外伤，断不会使他伤筋动骨！”
江初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郑京兆使的还是惯用的手段，他不想就因这么个小案子便闹到皇帝面前受申斥，便只想着两头哄劝着，把这个案子稀里糊涂地就给和稀泥圆过去。
他又问：“那桑家小娘子呢？”
郑京兆闻言就冷哼一声：“这小女子市井巷陌出身，惯常便喜爱惹事生非！此事之所以闹成这般模样，皆是因她从中裹乱！若再不让她吃个教训，只怕此女更要无法无天！”
江初听着他怒气冲冲的话，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饮茶。
屋外廊下，桑如柟平静如水地坐着，并没有因听到郑京兆诋毁桑呦呦而生气愤怒，只是那望向院中大树的目光中掺了些狠厉。
她想：是了，这便是官场中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官官相护着只维持自家利益，袒护着自家名声。至于无权无势的平民贱籍？狠狠吃个教训便好了嘛。
正想着，江初从二堂走了出来，那阴影笼罩了她，却没有说话。她沉静地抬起头，与他无声地对视着。
……这些沆瀣一气的官员们，这些年她所遇到的莫不如是。
桑如柟出了京兆府，铃铛儿和陈伯皆是一脸担忧的迎了上来，觑着她冰冷的神色，都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
桑如柟扶了铃铛儿的手上了马车，便要吩咐陈伯离开。
马车方才走了两步，外面便先传来了江初的声音：“桑娘子留步。”
桑如柟冷冷地道：“若是为了让我妹妹顶罪，便不必浪费彼此口舌。”
她说着便想让陈伯继续前行，却不曾想车身骤然一沉，车帘便突然被人掀起，江初居然自行上了她的马车，坐在了她对面。
桑如柟更气：“少卿大人还有何话说？”
江初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好像并没有说过要让令妹一人担责。”
桑如柟冷漠依旧：“哦？你想如何分摊责任？”
江初微微倾身，略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请你做一件事。”
桑如柟眼神一凛，紧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