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报①头条上便刊登了一则新闻②。
说的是禁前副指挥使李永志的独子李衙内,于书院附近调戏痴傻女子,并殴打前蜀中县令,被江府四公子和桑家小娘子路见不平给打了的事。
这则新闻在各书刊的朝报和小报里,都是以头条的形式出现的。很快,李家和江家的这则官司,在瑀州城内被纷纷扬扬地传开了。
如此又过一日,瑀州又有著多小报连续揭发出了诸多李衙内欺男霸女的行径,其累累恶行数不胜数,甚至就连樊楼说书人都连夜将李衙内的恶行给著成了话本传唱,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已是令观者愤慨,闻者勃然,就连挑夜香的路过李府大门都要啐上一口,以示态度。
李家仗着自己是天子近臣的身份,欺男霸女的恶名一时喧嚣尘上。
但李家也并非打不还手之人,眼看自家声名狼藉,御史台就有人当朝指控江家第四子品行低劣道德败坏,竟勾结市井恶徒殴打同窗,应将其绳之以法。但有朝报和瑀州城内百姓的言之凿凿,自然另有朝臣参奏李家纵子行凶,仗势欺人。
于是,两方在朝堂上争了个面红耳赤。
好在,朝堂上的口水仗倒也没让皇帝生气,他只是当朝堂只点了郑京兆的名,让他秉公处置。至于不喊冤,不求情,始终岿然不动的江初,倒是被他拎进了御书房给狠狠申斥了一番,勒令不得参与这个案子的复核与审判,一切皆交由郑京兆和颜寺卿来定夺。
江初倒也干脆,下了朝就直接向颜寺卿告了三日假,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得了消息的江夫人一大早就把江初给堵在了房门口:“你弟弟真把人打了?”
江初看她面色都白了,便笑着扶她坐下:“就四弟那绣花枕头,他若真能把人打了,我反倒高看他一头!”
江夫人闻言这才放了心,又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如此说来,是他那个师父,桑家小姑娘惹下的祸……”说到这里,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居然又是桑家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
没等她说完,江初便下意识打断了她,肃然道:“娘,此事表面看来是桑家姑娘惹下的祸,但细究却是她救了四弟。”毕竟,江遇去了书院这些年,他们身为家人,居然从不知道他在书院一直遭着李衙内的欺凌。
江夫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沉默地坐着,好半晌才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我的过错……她的生母是你父亲从任上带回来的,说是上峰所赠,推辞不得。我那时心里头有怨气,待他生母并不算好,可他生母却是个善良体贴的,从不恃宠生骄,还反而待你们兄弟几个极好……”
她说着眼中渐渐有了泪,低头沉默了良久,才又轻声,“大郎,你四弟他生母,是为了救你三弟才死的,她临死前,我对她立了誓,要待你四弟与你们三兄弟一视同仁……这些年我也自诩我做到了,可如今想来……”
终究是不够上心,否则如何看不到小儿子这些年受过的欺辱?
对于江夫人说的这些事,江初其实是知道一些的,他对父亲那个妾室有些印象,记得她长得十分美艳,却是不常笑,她说她是家乡遭了灾,随着父母兄弟一起逃荒,活不下去的时候,父母将她卖给了牙人,换来了半袋黄豆。
江初想,那个苦命的女子生前与人为善,为儿子留下了荫泽,可他们却没能信守承诺,身为兄长,疏忽了四弟。
“娘,你放心吧,四弟在牢里一切安好,我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听到长子的承诺,江夫人放心地点了点头,除姻缘之外,江初办事还是妥帖的。只是她又有些不放心:“那桑姑娘……看在她帮过你四弟的份上,也为着她姐姐,你若能帮便帮她一把吧!毕竟她们商户出身,只怕难以转圜。”
江初道:“桑姑娘帮过四弟,这情我自然会承。娘放心,不出三日,他们二人就会被放出来了。”
江夫人看他如此笃定,终于印证了心中猜想:“我就说,两家孩子打架,怎么会闹到小报上,那新闻里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又意识到什么,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你可不是能想得出用新闻这一招的,莫非是桑娘子给你出的主意?”
江初低眉一笑,不语。
①朝报:在北宋年间,汴梁市场就已经出现商品化的报纸。《靖康要录》载:凌晨有卖朝报者。不过,报贩子叫卖的“朝报”实际上是民间雕印发行的小报。
②新闻:当时的宋人以“新闻”一词来指称民间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