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才是软肋
尉迟青云2024-05-11 09:505,455

   关东军特务机关处刑所。

   关东军宪兵队特务机关的地下室,这是特务机关实施刑罚的地方。几缕阳光透过贴近屋顶的小窗漏进来,仿佛探照灯一样照耀在粗大的铁栅栏上,乌黑的栅栏泛着铁锈的光泽,更添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怖。

   这是一个黑色的牢笼,每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条都透露出残酷的味道,让正常的人产生无边的恐惧。而这个让我们记忆中只能关畜生的笼子里,一个衣衫褴褛肮脏的人正在抓着铁条,无神的眼睛贪婪的望着贴近屋顶的小窗。

   他就是高桥医生,一个曾经潇洒,令人艳羡的有趣灵魂。他已经在这里关了整整一天了,仅仅是一天,时光大不相同,经历了天堂和地狱的轮回。由于惊吓过度,他在恐惧中水米未进,实际上也没什么吃的,他在每一分钟都祈祷奇迹发生,优雅的医生形象已经变得非常的猥琐。有趣的灵魂支离破碎,但奇迹依然在沉睡。

   脚步声响起,牢笼打开了,在恐怖中打开了。高桥医生被几双手粗暴的从笼子中拖出来,仿佛是一具玩偶。几分钟以后,几乎被脱成光猪的高桥医生被吊在横梁上,一名大汉拼命地挥舞着蘸着冰水的牛皮鞭。大汉可不是耍马戏的,冷血且具有娴熟的技艺,他的每一次挥舞,皮鞭都落在高桥医生身体上的柔软部位。

   在很短的瞬间,高桥医生身上仅剩下的短衣变成缕缕飞絮,在空中飘荡,空中的血腥味道更加强烈,甚至有些刺鼻,令人作呕。在打手们皮鞭的连续挥舞中,他痛苦的扭曲着身体,试图挣脱吊着的绳索,然而,挣扎是徒劳的,他无力挣脱绳索的束缚,只能发出了凄厉如野兽般的嚎叫。

   终于,达到了人体能够忍耐的极限,高度痛苦的神经断了线,高桥医生昏迷过去。对于一个要忍受痛苦的人来说,痛苦的灵魂获得了稍许安眠的机会,无疑是一件幸运的事。可惜的是,这不是结束,也不是中场休息,而是另一场酷刑的开始,昏迷的高桥医生被几名大汉扔到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一桶带着冰碴儿的冷水泼了过去,冷水唤醒了他已经失去痛感的神经,又一次苏醒了过来。

   暴力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不仅皮肉受苦,心灵的创伤更加无法言说。现在,高桥医生眼中高傲的光泽彻底消失了,剩下的都是恐惧和绝望。尽管已经绝望,渴望能停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让自己能够喘口气儿。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说出心里藏着的秘密,痛苦就结束了,然而,他知道招认的后果,不仅仅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会令整个家族蒙羞。

   对于家族的纪念,高桥医生是有着高傲记忆的,因为高桥氏来自于中国,他们很骄傲的在小岛上炫耀,他们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人,祖上不仅是当官的,而且是管所有大官的。此时此刻,高祖的光环并没有成为他的防弹衣,痛苦是无以复加的,心中的怯懦让他有了投降的念头。这时,他想到了深爱的妻子,马上否定了心里的那一份懦弱,因此,对于凶神恶煞的打手们,他再一次选择了闭上眼睛,还有自己的嘴,默默地忍受着疯狂,尽管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在难熬的岁月中,时光似乎流淌的很缓慢,让人奔溃。不过,似乎有了一丝不同,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皮鞋踩踏地面的凌乱声音。

   响声不同寻常,既有军靴踩踏的厚重声音,也有木屐落下的稀碎而清晰的声音。这就引起了打手们的注意,他们停止了动作,举目望去,看到了自己的长官羽田少佐,还有羽田少佐身后的一个日本女人。

   这个女人很年轻,不管按什么标准来看,都够得上严格意义的漂亮。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绣着牡丹花的和服,更显出娇嫩和柔美——看得出,她是在家里孤芳自赏或是游玩时被突然带到这里来的。更醒目的是,她的身上有着优雅的书卷气息,这股优雅没有因为所处的环境而湮灭,反倒是更浓郁了,一看就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知性女性。

   此刻,不同于羽田少佐的气定神闲,这个日本女人明显带着惊恐。

   羽田少佐和年轻的日本女人来到了处刑室。这时,似乎感知了什么,神经已经近乎麻木的高桥医生艰难的抬起头,他努力地朝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不过,鲜血糊住了眼睛,在他的世界里看不到什么,满眼都是一片血红。

   高桥医生看不到景物,但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到,因为别人没有挨揍,视力没受到影响。这时,日本女人也看到了高桥医生,在惊恐之余,她发出了一声惨叫,猛然扑了过去,抱住了满身鲜血的高桥医生。

   “高桥君,你这是怎么了?”

   高桥医生从声音中听出了是谁,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心头涌起,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软肋。最后的一棵稻草化作砾石砸向了他的神经,让他绝望之后无比愤怒,他在心里无数次的问候着羽田的十八辈祖宗,如果能做到,他一定会用自己救人的手掐死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不过,处在待宰羔羊的境地,他不敢再激怒自己的对手,内心艰难的忍着愤怒,将无法看清的目光转向模糊的身影,虚弱的问道:“花子,你怎么来了?”

      这个曼妙的女人就是高桥医生的妻子,也是他的学妹,东京都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军事教官福田教官的女儿,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帝国著名的细菌研究专家高桥花子。

   手上的鲜血沾多了,羽田少佐是洞察人心的高手,立刻看出了高桥医生心中的怯懦。毫无意外,作为冷酷的刽子手,他是不会放过机会的,马上有了坏主意,一把拉开高桥花子,将这个可怜的女人甩在一边,然后蹲在高桥医生的面前,抽出一根“樱”牌香烟点上,贪婪的吸了一口,将浓重的烟雾吐在高桥医生的脸上,语调悠然的开腔了,“高桥医生,招了吧,如果你再不招认,我就要对你的夫人下手了。”

   羽田少佐以为猎物会在这一瞬间崩溃,因为他干的多了,都有经验了。

   确实,这一招屡试不爽,日伪76号的创立者李士群是早期的共产党员,其中之一就是中统特工将他的老婆带到他面前侮辱,他很快就崩溃了。很可能这就是李士群轻易地叛离军统成了汉奸后,对军统、中统绝不手软的原因了。

   羽田少佐没有听到高桥医生的求饶声,感觉诧异,疑惑地盯着高桥医生的脸,不过,除了肮脏的血污,他没看到让他振奋的细节。忽然,他看到了高桥医生睁开了鲜血糊住的眼睛,那一双浑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让他在那一刻产生了一丝恐惧。

   人心真是奇妙的东西,最担心的事情出现后,往往就是再无惧怕,一下子就豁出去了,索性拼了;或者是万念俱灰,干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也就是赵本山版的“爱咋咋地”,总之就是放开了。对于这样的现象,或许可以称之为破罐子破摔,那个著名的“死了屌朝上”就是光辉的例子。现在的高桥医生也是如此,此时此刻,他的恐惧消失了,剩下的都是无法掩饰的仇恨,“羽田,你这个帝国的败类,不要冲我的亲人下手,有本事冲我来。”

   “哦!”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羽田少佐失望的轻叹一声,没有接受高桥医生的挑衅,径自站了起来,遗憾的摇了摇头,随即不怀好意的看着高桥花子,心里在暗暗可惜,白瞎了美人儿。不过,他的嘴上可是另一套说辞,似乎有些轻佻的嘲讽着高桥医生,“我干嘛费那么大劲儿!不就是偷了几盒药吗,还是说了吧,说了免得受罪。

   高桥医生很清楚羽田少佐这个家伙在骗人,自己的罪名不是几盒药的问题,尽管这几盒药也可能要了自己的命,而是私通敌国的重罪。如果自己招了,后果是无法想象的,不仅自己坠入了万丈深渊,摔的粉身碎骨,自己的妻子也会受到牵连,不死也得脱层皮。正因为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因此决不能招供,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或许会有奇迹出现。打定了这个主意,他依然咬牙忍受着,默默不发一言。

   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高桥医生的心中藏着一个小确幸。作为名震帝国的外科医生,他相信,只要特务机关的证据不足,自己咬牙挺住,很快就会引起帝国医学界高层的关注,特务机关迫于压力,或许自己还有一丝希望。

   羽田少佐冷冷的盯着自己的猎物,他似乎看出了高桥医生的内心世界,嘴角不由得浮起来一丝冷笑,缓缓地张口说话,语调如冰川般冰冷,“丢掉幻想吧,高桥医生,您犯的是叛国重罪,没有人能救您。您应该明白,您的同僚会撇清和您的关系,而不是和您同一阵线。如果再强硬下去,您的妻子将成为随军军妓。嗯,军队那些野蛮的家伙会欢迎你妻子的,她不会遭受刑罚,而是会愉快的死在床上,这是对你背叛天皇的惩罚。

   “羽田!你以为我们是为了钱才卖药品的吗?”这一瞬间,高桥医生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妻子是帝国著名的细菌专家,这个家伙敢对自己的妻子下手,说明自己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顿时陷入了绝望之中。绝望的后面就是豁出一切,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仇恨让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是日本人,我也是医生。我看不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杀害满洲的百姓,我救抗日军伤员是在替日本赎罪。”

   “我相信你的话,因为抗日军根本买不起如此昂贵的药品。”羽田少佐轻轻地拍着手,但他的嘴角却漾出一股恶毒的阴笑。对于他来说,背叛总是以正义的面目出现,作为职业特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对待这样的对手,讲道理是没用的,必须让他自己衡量后果,因为他知道,不管多么高尚的人,内心深处也有一块自私的处女地,而这,正是让对手屈服的软肋。作为负有特殊使命的人,他最善于利用他人的弱点,按照中国军事家的说法就是“攻敌于必救”。

   羽田少佐仅仅沉吟了一秒钟,狠狠地加重了语气,“高桥医生,我是军人,不会和一个医生讨论良心拯救的哲学问题。你救了向你的国家开枪的人,却让你的妻子成为靶子,值得吗?”

   羽田少佐提出的是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任何人都无法回答的圆满,如果选择了正义就背叛了亲情,选择了亲情就证明了邪恶和自私。总之,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属于“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不管如何回答都是错的。对于这个刁钻的问题,聪明的外交官不会接招,撒谎成性的政客都会选择失聪,而情商差的多的高桥医生自然哑口无言。

   羽田少佐的耐心似乎耗尽了,没有等高桥医生再说什么,淡然的扔下了烟蒂,指着瑟瑟发抖的高桥花子,对着几名打手下达了命令,“这个女人是帝国的女人,不要侮辱她!”

   羽田少佐的命令让打手们摸不清头脑,一般来说,到了这里的女人,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满洲人都不是人,最终免不了受侮辱的命运,对于累成狗的打手们来说,这是对他们的褒奖,也是他们干这种脏活的动力。这个漂亮女人有何不同,打手们搞不清楚状况,顿时冷场了。

   “笨蛋!”羽田少佐轻轻吐出了骂人的话,然后忽然换了一副面孔,温柔的说道:“搬一块冰块,要大的,请高桥夫人坐在上面,如果高桥夫人坐不住,要轻柔的按住她。让高桥君看着他的妻子,直到他说出来。”

   羽田少佐的命令看似很无厘头,这是打手们没有预习过的刑罚,猛然转不过弯儿来,愣愣的看着他们的长官。

   自己的命令没有获得掌声,羽田少佐不由得摇了摇头,心里暗骂这几个饭桶的理解力太差,简直就是一群猪。对于一群猪,要求自然不能太苛刻,因此不得不进一步解释,“这是军统对付帝国女间谍的做法,我今天借过来一用。”

   “懂了,懂了!”打手们恍然大悟,尽管他们心里为偷不着腥而遗憾,但折磨如此的漂亮女人,享受娇柔的惨叫也是一件快事儿。

   在打手们的献媚声中,羽田少佐走到了惊慌失措而瑟瑟发抖的高桥花子身旁,轻轻地说道:“高桥夫人,我们有的是时间,尽情的享受吧!如果您过了这一关,还有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就是‘游龙戏凤’,这是76号对付军统女间谍的,非常的好玩,能让您记忆深刻,如果您还有记忆的话。”

   羽田少佐尽管声音不大,但因为处在封闭的环境中,他能保证自己的话不仅高桥夫人能听到,高桥医生也能听清楚,这就够了。他没有解释什么是“游龙戏凤”,但傻子都知道绝不好玩,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人的思维是复杂的,越是神秘越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没有答案更是让人产生恐惧。他加重了语气说这是76号用于对付军统女间谍的手段,那么,就已经实实在在的说明,手段一定是非常残酷的,甚至能让人失去记忆力。

   羽田少佐再一次蹲在高桥医生面前,抽出烟盒,将一支香烟叼到嘴上。早有打手将香烟点燃,他贪婪的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吐到高桥医生的脸上,意味深长的说道:“高桥医生,你的妻子尝试了游戏,特别是那个游龙戏凤,以后再也当不成女人了!”

   羽田少佐十分恶毒,他在恐怖的猜测后面加上了定语,明确的给出了后果,就是打掉受害者所有的幻想。按照中国人朴素的说法就是:死了这条心吧!

   当然,死了这条心,不是整死你这个人,但要你比死了还要难受。

   说着,羽田少佐将燃烧的香烟塞进高桥医生的嘴里,然后站起身转身离开。这个动作十分自然,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高桥医生,然而,他的想法可不简单,心里默念着自己的自己的脚步数。他在心里和自己打着赌,到不了门前,高桥医生就会屈服,因为医生最清楚女人受刑之后的后果。当然,他是一个严谨的人,如果万一自己输了,他就会脱光了膀子,顶着满洲晚春的冰霜在宪兵司令部大院跑三圈,哪怕把自己冻进了医院也不会赖账。

   羽田少佐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感觉现在是胜券在握。根据多年整人的经验,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不会那么狼狈,胜利的一定是他,而不是吊着的这个人。果然,如他所愿,还没有念到十,终于听到了他期望的声音:“羽田,你这个畜生,我招。”

   听到了高桥医生内心的绝望,羽田少佐明白了自己已经获得了无可置疑的胜利,以胜利者的潇洒霍然转身。不过,他没有看高桥医生,他的目光落到了高桥夫人的脸上,看到这个美丽的蹲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正在捂着眼睛绝望的哭泣。

   漂亮女人的哭泣犹如天籁之音一般悦耳,远比笑声更让人心旷神怡,羽田少佐的脸上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

   重刑和威逼之下,高桥医生供出了药品的去向,然而,因为负责传送药品的松井药剂师自杀,线索中断了。但是,高桥医生还是提供了一个有用的线索,松井药剂师经常和满洲国邮便局的一名女职员联络。至于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因为山本药剂师的死亡,现在已经没有答案。

   这对于羽田少佐来说,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他只要有了一根羽毛,一定会找出那只鸭子。至于如何将那只犯事儿的鸭子从鸭群里揪出来,羽田少佐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一只美丽的狐狸专干这种事儿。

  

继续阅读:第四章 美女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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