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杜老这么单独拎出来问问题,朱权有些没底气道:“您……您说。”
“你自己先说说,今天上午演的这出《扫窗会》感觉如何?”
“我啊?我……我觉得……”朱权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说起来,朱权虽然是跟着韩儒伶的父亲韩楚明韩师傅学的戏,但自打他入社以来,韩师傅就一直被剧社艰难的经营占据了一半的精力,剩下的既要安排好社里日常事宜又要教那么多人学好戏,实在是时间和精力十分有限。
朱权的基本功其实并不算十分扎实,能把这场戏演下来已经花费了不少精力,故而对自己的表演并不算十分有把握。
现如今在杜晟鞍这位资深行家面前,朱权更是心虚得紧,至于杜晟鞍提出的感觉如何,朱权很想说,感觉……很不怎么样。但这话说出来,不仅会让自己的演出资质受到质疑,还会在不经意间给恩师韩师傅脸上抹黑,因此,朱权想了很久也没能下定决心把这话说出来。
见他思索了很久都没开口,杜晟鞍笑着缓和道:“没关系,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们就事论事,只谈今天上午的表演,不会扩大范围更不会上升到什么程度上去,你大可‘有一说一’!”
有了杜晟鞍的这句话,朱权似乎看开了些,断断续续道:“其实,我演这场戏的感觉……一直都不怎么样。”
原本以为杜晟鞍会嫌弃地批评他一番,却不曾想,杜晟鞍听完笑了笑,道:“很好!”
“??”朱权不解地看着杜晟鞍。
“你能这么坦率地把话说明白,意味着我们接下来在解决具体问题时能绕开不少没必要的客套话,这样会让效率一下子高起来。”
杜晟鞍说着,低头在自己随身带着的本子上画了画,而后继续道:“潮剧的小生分很多种,你今天在这里头演的这个小生角色是‘正生’。别看《扫窗会》这整出戏时间不长,才一个多小时,但这当中却又很多值得考究和学习的地方。
比如一个开手、一个台步……这些一招一式都是需要花费功夫去练习的。从你的表演我大致也能看出你的基本功底了,说实话其实很不扎实,我甚至觉得你当初的开蒙戏并没有学好。”
“杜老,您是怎么看出来的?”韩儒伶打断了杜老的话,好奇地问道。作为一个行外人,韩儒伶对于杜晟鞍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基本功如何一直都很好奇。
杜晟鞍接过韩儒伶的疑问,笑着道:“怎么看出来的呢?今早上他唱了出场那一段儿,中途被我打断后我让他重新来一遍时,他有几个动作没能与之前的那次一致,这就是基本功不扎实导致的。”
“原来如此!”韩儒伶茅塞顿开地点了点头。
“说白了,小生的表演乃至所有潮剧行当的表演依据的都是那十二个入门的基本动作,虽然后边有名家在演出时加入了一些从其他剧种学来的东西,却也都是在这十二个动作的基本上完成的。而潮剧特有的韵味也是从这十二个动作蔓延开去的。”
朱权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个问题,基本功不扎实、缺乏韵味。第二个问题,我想问你,你觉得潮剧的小生和京剧的小生有区别么?如果有,区别在那里?”
朱权想了想,开口道:“大家都是小生,形象和角色定位极为相似,即便是有区别也应该是唱腔、发音这些剧种差异的问题,……其他的嘛,一时没能想得出来。”
“说实话,你这个想法不论对还是不对,一定是大多数人现有的共识。但事实上,并非多数人就一定掌握着真理。”
杜晟鞍说着,抬手做了一个开扇子的动作,而后继续道:“潮剧的小生讲究的是文雅的味道,为了维持这份文雅,动作必须遵循非常严谨的规格,这样出来的动作才会有韵味。京剧的小生则讲究大方,讲究气质,故而在动作的要求上是不一样的,会更加奔放外向一点。
所以,你在表演潮剧的小生时,一定要奔着我刚刚说的文雅这个气质去,不要毫不讲究地单纯觉得好看就拿来用,这样的结果不仅不会让传统的剧目变得好看,反倒会让独属于潮剧的味道给破坏掉。”
在浮生戏剧社这些人过往的经历里,还未曾试过这么仔细地去进行对比和研究,眼前杜晟鞍的言传身教却看的朱权他们一愣一愣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而已,杜老却能将京剧小生和潮剧小生的区别给形象地展现出来,确实实力了得。
“我这么说,大家是不是明白?有不明白的请举手。”杜晟鞍微笑着看向其他人问道。
大家纷纷点着头,对于这样深入浅出的剖析,果真是受益匪浅。